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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身未省嘆途窮（下）

收拾完戰(zhàn)馬之后，日頭已經(jīng)西斜，眾人在此地雖然不缺燃料，卻也不敢生火，取出隨身攜帶的干糧囫圇吃下，再分批休息。</p>

劉淮則是抱著長刀，在駐扎地西側(cè)的一處較高的草甸子上閉眼假寐，以作警戒，大黑馬就臥在他身邊，時不時打個響鼻。</p>

隨著明月升起，這片蘆葦蕩反而熱鬧了起來，蟲鳴蛙叫響徹四野，如同在開一場熱鬧的聚會。</p>

“月朗星稀，明天又是個大熱天?！睆埿∫覐暮蠓竭^來，手中拿著皮袋子遞給劉淮：“來一口解解乏?！?lt;/p>

劉淮接過拔開塞子聞了聞，又遞了回去：“我在軍中不會飲酒，你也要改一下這臭毛病?！?lt;/p>

張小乙接過酒囊掛回腰間，嘿嘿一笑：“這是藥酒，里面加了茱萸，喝了能提神?！?lt;/p>

劉淮往一邊靠了靠，給張小乙在草甸子上留出了位置：“怎么？睡不著？”</p>

張小乙將佩刀解下，墊在腦袋底下，直接躺在了劉淮身側(cè)：“確實，離東海越近，俺越別扭，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，又或者大叫幾聲小乙哥又回來了?！?lt;/p>

東海縣就是后世的連云港市東，此時還是孤懸在外的海島，與朐山縣隔海相望。</p>

也是去年張旺徐元等人起義時的根據(jù)地。</p>

劉淮沒有搭腔，他知道張小乙并不是想與他交談，只是近鄉(xiāng)情更怯，找個傾訴對象而已。</p>

“俺家就是東海縣人，東海縣孤懸海外，耕地稀少，所以大多數(shù)人都會造船捕魚。俺爹和徐叔腦袋靈光，覺得捕魚和耕田都沒甚前途，就擺船經(jīng)商，俺的兩個兄長都是水上的高手?！?lt;/p>

張小乙見劉淮沒有說話，也不在意，繼續(xù)自顧自的說了下去：“俺原以為俺也要練水性，誰知在俺十四歲的時候，俺爹牽來一匹馬，說以后只能練弓馬功夫，俺也沒想到，最后竟是這點弓馬功夫救了俺。”</p>

劉淮問道：“令尊是如何想著起事的？”</p>

張小乙深深吸了一口氣：“前年時，金庭派蘇保衡那老狗在山東打造艦船，他強行征調(diào)商船水手到了俺家，俺爹與徐叔帶著人手從金賊營中逃走，可俺的兩個兄長卻沒來得及逃出來，被金賊綁上石頭沉了江，說是以儆效尤?！?lt;/p>

“直到這時，俺爹其實還是沒有想造反，畢竟家中還有許多子弟，不能僅僅為了報仇而將家中所有人推進火坑。”</p>

“可是到了去年，高文富那個狗官竟然沒收了東?？h所有人的耕地，說什么要分給南下的猛安謀克戶，從此之后，所有漢人都是長工佃戶，哪有這種道理？！”</p>

“船被蘇老狗收走了，地被高狗官收走了，俺們東海人是在活不下去了，只能殺官造反！”</p>

“俺們攻下東?？h城，分了糧食，隨后渡海去攻打朐山縣。卻沒想到迎面碰上蒙恬鎮(zhèn)國所率的兩千武興軍……”張小乙長長嘆了一口氣：“俺們一萬被殺了個人頭滾滾，最后零零散散三千人逃回了東海縣?！?lt;/p>

“雖然東?？h是個海島，武興軍沒有船攻不上來，但俺爹和徐叔都知道，困守在此地只是個死?？蛇€沒有定下去處，金賊的水軍就來了?！?lt;/p>

“領(lǐng)頭的是徐文，俺現(xiàn)在睡覺前都得念叨下這名字……”張小乙將牙咬得咯吱作響：“那個狗賊原本是密州的盜匪，在劉豫手下當(dāng)過官，齊國被廢后，又當(dāng)了金軍。”</p>

“這狗賊帶了九百披甲水軍來攻城，俺們只抵擋了一時三刻，徐叔就死了。俺爹只能一邊斷后，一邊讓俺護著俺娘和一眾老弱，登船向南逃跑。”</p>

“然后俺爹也死了?！?lt;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