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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相測兇

我咋知道？張遠山背著手笑，眼角的皺紋擠成團，你昨兒說太奶奶夢里穿的藍布衫袖口有黃漬，那是熏了三十年香火的痕跡。</p>

你家祖墳前供桌的桌腳缺塊磚，每次擺供品都得墊塊紅瓦片——上回你表叔來上墳，酒壺沒擺穩(wěn)滾下坡，砸壞了半塊碑。</p>

陳旭東的眼眶突然紅了，他用力吸了吸鼻子，把塑料袋硬塞進張遠山手里：我明兒一準兒殺只蘆花雞，再讓我媽熬鍋紅豆粥。</p>

太奶奶活著最疼我，就愛喝那口甜絲絲的kaak　　行啦行啦。張遠山扯了扯外套口袋，把塑料袋塞進去時，李寶看見他指節(jié)微微發(fā)顫，后日晌午我去你家，先看祖墳風水，再給你念往生咒。</p>

哎哎哎！</p>

一道粗啞的男聲從山路上方炸響。</p>

李寶轉頭，看見個穿藏藍棉服的壯實漢子從轉角處走來，手里夾著根煙，鞋底沾著黃泥——是陳旭東的堂哥陳向東，今早李寶在齋堂見過他，當時這人正拍著桌子說現(xiàn)在誰還信神神鬼鬼，我跑運輸月入過萬。</p>

張師傅是吧？陳向東走到近前，煙屁股在指尖明滅，我弟說您會看相？</p>

給我也瞅瞅唄。他歪著腦袋笑，露出顆金牙，我跑長途貨運的，就想知道今年財運咋樣。</p>

張遠山掃了眼他泛紅的眼尾，又盯著他眉骨看了片刻：你印堂發(fā)亮，鼻梁起勢，今年財運比去年旺三成。</p>

就這？陳向東嗤笑一聲，把煙蒂碾碎在腳下，我跑的是建材專線，開春縣里要修新公路，這財運能不旺？</p>

您這話說跟沒說似的。他伸手勾住陳旭東脖子晃了晃，我弟就是被那破夢嚇傻了，您老可別跟著起哄。</p>

李寶摸出煙盒，抽出根煙遞過去。</p>

陳向東伸手接時，他的手背擦過張遠山的指節(jié)——那老道士的手突然抖了抖，像被火燙了似的縮回袖子里。</p>

李寶抬頭，正撞進張遠山緊抿的嘴角和驟然收緊的瞳孔。</p>

你眉眼間的財氣......張遠山盯著陳向東的臉，聲音沉了下去，底下壓著團黑煞。</p>

陳向東的金牙閃了閃：黑煞？啥玩意兒？</p>

你最近是不是總覺得后脖子發(fā)涼？張遠山?jīng)]接話，夜里開車時，后視鏡里總像有團影子？</p>

陳向東的笑容僵在臉上，他猛地松開陳旭東，后退半步：你、你咋知道？</p>

上個月十五，你在318國道撞了只黃皮子？張遠山的聲音像浸了冰碴子，沒停車，直接碾過去了？</p>

那玩意兒突然竄出來！陳向東的臉漲得通紅，我踩剎車都來不及！</p>

再說了，黃皮子又不是保護動物kaak　　你當煞是死的？張遠山猛地拔高聲音，驚得山雀撲棱棱飛起來，那東西跟著你半個月了，等的就是小年夜——</p>

夠了！陳向東吼道，脖頸上的金鏈子隨著動作亂晃，合著我信你給我弟看夢，你就咒我？</p>

我告訴你，我陳向東跑了八年夜路，啥邪乎事沒見過？他從褲兜掏出張皺巴巴的符紙，昨兒我弟非塞給我這破玩意兒，說能保平安，我早撕了沖馬桶了！</p>

山風突然轉了方向，卷著陳向東的話音往山谷里鉆。</p>

李寶看見張遠山的喉結動了動，伸手去摸外套口袋——那里還裝著陳旭東的醬牛肉，塑料袋窸窸窣窣響著，像誰在低聲嘆息。</p>

要化解也不是沒轍。張遠山突然笑了，笑得比剛才溫和，你把生辰八字寫我本子上，我給你算個時辰，小年夜夜里十二點，去318國道撞黃皮子的地兒kaak　　誰信你這套！陳向東轉身就走，棉服下擺帶起一陣風，東子，走！</p>

咱回家吃醬牛肉去！</p>

陳旭東看看張遠山，又看看堂哥的背影，跺了跺腳追上去，羽絨服帽子上的毛球一顛一顛：哥你等等我！</p>

張師傅不是咒你，他kaak　　兩人的聲音漸漸被山風揉碎。</p>

李寶望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轉角，轉頭時見張遠山正盯著自己懷里的《楞嚴經(jīng)》，書頁間露出半張照片——是俞茹的笑，嘴角的小痣在暮色里泛著暖光。</p>

那孩子......張遠山指了指陳向東消失的方向，從兜里摸出個黑皮本子，扉頁上用朱砂畫著八卦圖，煞氣入命，得用生辰八字鎮(zhèn)。他翻開本子，鋼筆尖懸在空白頁上遲遲沒落下，可他偏不信。</p>

李寶摸了摸懷里的照片，舍利留下的熱流又涌了上來。</p>

山腳下的村落已經(jīng)亮起燈火，像散落的星子。</p>

他望著張遠山筆下的八卦圖，突然聽見遠處傳來汽車鳴笛聲——是陳向東的貨車發(fā)動了，引擎聲裹著風聲，像極了某種不安的嗚咽。</p>

暮色漫過松枝時，張遠山突然抬高聲音：陳旭東！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