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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老頭吧嗒吧嗒抽了兩口煙，火星映出他皺巴巴的笑臉：我孫女兒在衛(wèi)生所當(dāng)護(hù)士，說老周頭昨兒就偷跑回家了。他舉起煙袋指了指盜洞，這洞挖得挺專業(yè)啊，錢副教授？</p>

錢墨的手慢慢摸向腰間的折疊刀。</p>

月光把小老頭的影子拉得老長，像根套在他脖子上的繩子。</p>

錢墨的指尖剛觸到折疊刀的金屬柄，小老頭的煙袋突然在月光下劃出一道弧，精準(zhǔn)敲在他腕骨上。</p>

劇痛順著神經(jīng)竄到太陽穴，他下意識松開手，刀刃當(dāng)啷掉在老槐樹根旁。</p>

副教授手勁兒挺大啊。小老頭彎腰撿起折疊刀，拇指試了試刃口，這刀磨得倒是利，就是殺錯人可要遭反噬。他抬頭時，皺紋里的笑意不見了，眼仁黑得像口深井，你當(dāng)這山是你家后院？</p>

袁先生布的局，能容得下你動土？</p>

袁先生？</p>

錢墨的后槽牙咬得發(fā)酸。</p>

張晗筆記里提過三次袁先生，都是和耳室機(jī)關(guān)相關(guān)的批注，可他以為那是古人尊稱——難道這小老頭知道袁天罡？</p>

你...你到底是誰？他的聲音發(fā)顫，后背抵著老槐樹，樹皮扎得肩胛骨生疼。</p>

小老頭把折疊刀插進(jìn)自己褲腰，從藍(lán)布衫里摸出個銅鈴。</p>

鈴身鑄著北斗七星紋，和石棺里干尸道袍上的刺繡一模一樣。我姓袁。他搖了搖銅鈴，清越的響聲撞進(jìn)墓室，驚得周華在下面發(fā)出悶喊，袁天罡是我老祖宗。</p>

錢墨的胃里泛起酸水。</p>

三天前他在縣圖書館查縣志，最后一頁夾著張泛黃的紙條：袁氏守墓，代不絕人，署名是民國三十年的袁九斤。</p>

而眼前小老頭的皺紋里，確實有幾分縣志里袁氏后人畫像的影子。</p>

您...您是守墓人？他的喉結(jié)動了動，剛才的狠勁像被抽干了，我就是...就是想找兩件明器換點錢，沒敢動主墓...</p>

換錢？小老頭嗤笑一聲，蹲下來撿起錢墨的鐵锨，趙亮明的盜墓隊明天到，你讓姚剛周華當(dāng)替死鬼，自己拿他們引開警察，再跟著考古隊光明正大進(jìn)主墓——當(dāng)我這雙老眼是擺設(shè)？</p>

錢墨的太陽穴突突直跳。</p>

原來小老頭早把他的計劃看得透透的。</p>

他想起張晗墜崖前那晚，辦公室窗外閃過個影子，難道就是這老頭？</p>

我可以分錢。他咬咬牙，主墓里的東西，您拿六成...</p>

誰要你的臟錢。小老頭把鐵锨塞進(jìn)他手里，我孫女兒要嫁人，男方嫌我孤老頭沒體面。</p>

你認(rèn)我當(dāng)?shù)?，明天跟我回村喝喜酒，在親戚面前叫我聲爹。</p>

錢墨的瞳孔縮成針尖。</p>

這條件聽起來荒唐，可小老頭的眼神像根釘子，釘?shù)盟麤]法拒絕。</p>

他想起剛才小老頭敲他腕骨的力道，想起那枚和干尸道袍同紋的銅鈴——如果這老頭真有守墓人的本事，他今天走不出這山。</p>

我...我答應(yīng)。他的聲音發(fā)緊，只要您幫我把這事壓下，我...我叫您爹。</p>

乖兒子。小老頭拍了拍他后背，又撿起周華撞翻的麻袋，先把洞填上。</p>

趙亮明的人要是看出不對，你這兒子可就白認(rèn)了。</p>

鐵锨再次鏟起濕土?xí)r，錢墨的手在發(fā)抖。</p>

墓室里傳來周華的哭嚎：錢教授！</p>

救命！</p>

我改筆記是你逼的！姚剛的聲音更啞，混著土塊砸在身上的悶響：老頭！</p>

你放我們出去！</p>

我們給你錢！</p>

小老頭突然用洛陽鏟挑起塊石板，哐地蓋在盜洞口。</p>

哭喊聲頓時悶了幾分，像隔著層毛氈。別讓他們把嗓子喊破了。他往石板上堆土，等趙亮明挖到這，聽見底下有動靜，還當(dāng)是鬼哭呢。</p>

錢墨機(jī)械地跟著鏟土。</p>

月光把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，像對真正的父子在夜里勞作。</p>

當(dāng)最后一捧土掩住石板邊緣時，墓室里的動靜終于消失了。</p>

只有風(fēng)穿過老槐樹，捎來極輕的一聲：救...</p>

小老頭拍了拍手，從懷里摸出塊紅布包著的東西。</p>

錢墨瞥見是枚長命鎖，刻著袁字。明早八點，村頭老槐樹下等我。他把長命鎖塞進(jìn)錢墨手里，記得穿體面點，見親家要規(guī)矩。</p>

錢墨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山霧里，長命鎖的銅銹味鉆進(jìn)鼻腔。</p>

盜洞處的新土泛著潮氣，像塊巨大的傷疤蓋在山體上。</p>

他蹲下來，指尖輕輕碰了碰土堆——下面有兩個人，還有他沒聽完的引...字。</p>

山風(fēng)突然轉(zhuǎn)了方向，吹得老槐葉沙沙響。</p>

錢墨打了個寒顫，把長命鎖塞進(jìn)內(nèi)衣口袋。</p>

明天，他得管一個剛認(rèn)識的老頭叫爹；而今天晚上，地底下那兩個聲音，終是永遠(yuǎn)沉默了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