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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寶轉(zhuǎn)頭，正撞進雙烏黑的眼珠里——蕊珠的眼白全不見了，只剩兩團墨色漩渦，腕上那圈紅繩印子腫得發(fā)亮，指甲蓋泛著青黑，正搭在他另一側(cè)肩膀上。</p>

李寶的胃里泛起酸水。</p>

他想起蕊珠出事那天，法醫(yī)掀開裹尸袋時，她腕上的紅繩還勒進肉里半寸，家屬哭著說這丫頭非說紅繩能擋煞。</p>

此刻那紅繩印子正滲著血珠，順著她青白的手腕往下淌，滴在他鞋面上，燙得他猛抽回腳。</p>

你們......你們要干什么？他聲音抖得像風(fēng)中的經(jīng)幡。</p>

俞茹的嘴角扯出個詭異的笑，她抬手撫上李寶的臉，指尖比冰塊還涼：寶哥，我們冷，好冷kaak　　蕊珠的指甲掐進他肩窩：李哥，帶我們走，帶我們離開那個地方kaak　　李寶想喊，可喉嚨像塞了團浸了水的棉花；想跑，雙腿卻像灌了鉛。</p>

他望著兩張逐漸湊近的臉，忽然聞見股腐臭——是從俞茹裙角的污漬里散出來的，混著蕊珠腕間滲出的血味，熏得他眼前發(fā)黑。</p>

不！他嘶吼著閉眼，可那聲音還是鉆進耳朵里，俞茹的呼吸噴在他耳垂上：寶哥，你不是說要保護我們嗎？</p>

你看，我們的脖子，我們的手腕kaak　　夠了！</p>

這聲暴喝像驚雷劈開陰云。</p>

李寶猛地睜眼，只見漫天陰云被撕開道金縫，金光里浮著尊半隱半現(xiàn)的大佛，眉眼慈悲，右手結(jié)印，左手托著粒流轉(zhuǎn)著七彩光的舍利。</p>

俞茹和蕊珠同時尖叫，像被火燙到似的縮回手。</p>

她們的身體開始透明，像被風(fēng)卷起的紙人，俞茹的裙角先散成碎片，蕊珠的指甲尖跟著化作黑霧，最后連那兩聲寶哥李哥都被金光絞碎，消散在風(fēng)里。</p>

李寶癱坐在地，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衣衫。</p>

他仰頭望著大佛，卻見那尊佛的眉眼漸漸與空明禪師重合，連袈裟上的補丁都分毫不差。</p>

舍利從佛掌中浮起，懸在李寶頭頂三寸處，七彩光在他臉上流轉(zhuǎn)，照得他眼前一片璀璨。</p>

執(zhí)念如繩，困人亦困己。</p>

佛音在耳畔響起，李寶卻分不清是佛說的，還是空明禪師說的。</p>

舍利突然墜下，他想躲，卻見那光團像融雪般滲進他心口。</p>

剎那間，股熱流從心臟炸開，順著血管往四肢百骸涌去——后頸的涼意沒了，肩窩的刺痛消了，連這幾日總在夢里糾纏的陳二狗的紅繩印、陳旭東的勒痕，都像被橡皮擦抹過似的，淡得幾乎看不見。</p>

他下意識摸向心口，那里還留著舍利鉆入時的灼熱感，像塊燒紅的炭，卻半點不疼，只覺得渾身輕快得能飄起來。</p>

大佛的身影漸漸淡去，他最后看見的是舍利塔的塔尖，在金光里閃了閃，像顆被擦亮的星子。</p>

咚——</p>

額頭撞上磚面的疼把李寶拽回現(xiàn)實。</p>

他捂著發(fā)疼的額頭坐直，這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不知何時歪倒在舍利塔上，《楞嚴經(jīng)》掉在腳邊，書頁被風(fēng)吹得嘩嘩響。</p>

太陽不知何時西沉了，把舍利塔的影子拉得老長，像條蟄伏的巨龍。</p>

他摸了摸后頸，那里干爽溫暖，哪還有半分濕冷？</p>

再看腳邊——銀杏葉不見了，連水痕都沒留，只有《楞嚴經(jīng)》的頁角被風(fēng)吹得卷起，露出半行字：一切眾生，從無始來，種種顛倒kaak　　李居士？</p>

張遠山的聲音從石階下傳來。</p>

李寶抬頭，見他正扶著棵老松樹往上爬，灰布外套沾著草屑，手里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芝麻糖。</p>

我在齋堂沒找著你，猜你許是在塔邊。張遠山走到近前，目光掃過李寶發(fā)紅的額頭，可是打盹撞著塔了？</p>

你這臉色......他頓了頓，從兜里摸出塊手帕遞過去，出了好些汗？</p>

李寶接過手帕，擦了擦臉。</p>

帕子上沾著股淡淡的檀香味，像極了空明禪師袈裟上的味道。</p>

他望著張遠山鬢角的白發(fā)，忽然想起昨夜這人說朱雀靈氣時眼里的光——或許有些事，真的不是巧合。</p>

沒事，許是讀經(jīng)讀累了。他彎腰撿起《楞嚴經(jīng)》，書頁間滑出張照片，是俞茹的笑，嘴角的小痣鮮活如初。</p>

他忙把照片塞進懷里，抬頭時正撞進張遠山探究的目光。</p>

陳旭東那小子，今早又來寺里了。張遠山拍了拍他肩膀，說昨夜沒做噩夢，非說我給他的符管用。</p>

我瞧著他那副悔不當初的模樣......他頓了頓，望向夕陽里的大雄寶殿，罷了，明日我去他家里瞧瞧。</p>

李寶攥緊懷里的照片，舍利留下的熱流又涌了上來。</p>

他望著張遠山轉(zhuǎn)身往山下走的背影，忽然覺得這老小子的背挺得比上午直了些——或許有些執(zhí)念，該放下了；有些因果，也該解了。</p>

山風(fēng)卷著松濤掠過舍利塔，塔角銅鈴發(fā)出清越的響。</p>

李寶抱著經(jīng)書往寮房走，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，和舍利塔的影子疊在一起，像兩條交纏的龍，正往暮色里游去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