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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富貴，忘磨命

天邊的一抹魚肚白漸漸被染成玫紅色的晨曦。</p>

呼——！</p>

一艘兼具龍目、頭獅、尾翼、鰍魚極的三桅漁船鼓滿了硬骨風帆，正從外海方向駛向陸地。</p>

海陸風夜間由陸地吹向海洋，白天由海洋吹向陸地，昨晚王澄被送王船時，今日這艘漁船返航時，都算是順風順水。</p>

但這種艄工們夢寐以求的天氣，卻沒有讓年輕的船頭兒張武露出什么喜色，只是看著初升的朝陽深深吐出一口氣：</p>

“天亮了，咱們算是活下來了?！?lt;/p>

親自縱身跳上船頭，從兩只樟木雕刻的突出“龍目”之間小心翼翼地揭下一張黃色的紙符。</p>

檢查了一下紙上已經(jīng)有些斑駁的朱砂符印，滿臉都是肉疼：</p>

“昨天晚上莫名其妙突然鬧祟，要不是這張從船廟里求來的采水符還有天妃娘娘保佑，咱們八成就回不來了?！?lt;/p>

將這張黃符裝進一只紅色香囊，遞到漁船上的香工手里，又恭恭敬敬供奉到被香火熏黑的神龕前。</p>

船上其他人也都心有戚戚。</p>

一共十幾個漁民在香工帶領下點燃線香，朝著神龕里的船神拜了三拜。</p>

這個世界山為陽水為陰，不論江、河、湖、海都從不安定，一不小心就會遇到邪祟。</p>

每條船上都必須有專職或兼職的香工負責向船神供獻香火、花果貢品，在行船時祈求神祇保佑。</p>

國之大事唯祀與戎，在這里才算是名副其實。</p>

這艘漁船張福順號的香工由船頭兒張武的親弟弟張文充任，他默默禱祝后，將線香插進神龕前的香爐里，扭頭看向張武：</p>

“大哥，我跟你出海時間雖然不長，但這由《二十四節(jié)律》推演而來的黃歷我天天都看，宜忌背的滾瓜爛熟。</p>

這洋面上怎么會突然鬧祟，規(guī)模還這么大？”</p>

昨天晚上東海洋面突如其來的邪祟暴動，嚇得他們肝膽俱裂，躲在船艙里話都不敢多說一句，直到現(xiàn)在看到太陽升起才算緩過勁兒來。</p>

張武聞言若有所思，迎著弟弟和一群同伴的目光不太確定道：</p>

“當初咱爹把這條船交到我手里的時候，倒是跟我說過許多黃歷之外的禁忌。</p>

除了特定的節(jié)氣和黑道兇日容易出事之外，**也有可能導致大范圍鬧祟。</p>

最常見的就是一年一度的送王船·填海眼！</p>

每年六月份官府就會確定當年送王船的時間，漁船、商船都會至少提前一天靠港或避入海上島嶼。</p>

可今年明明還沒到正常送王船的日子啊，不然咱們這幫兄弟哪敢隨便出海？”</p>

張文嘆了口氣：</p>

“不管因為什么鬧祟，經(jīng)過昨夜這一遭，海上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邪祟波及，又有多少人丟了性命。</p>

不可能人人都有咱們的好運氣。</p>

咦？那是...？！”</p>

說著突然像是發(fā)現(xiàn)了什么，疾行兩步跳上船頭，看清前面海里飄著的東西，連忙招呼其他人：</p>

“你們快看，真的有其他人遭了海難，好像還活著。</p>

快，大哥，把船開過去救人??！”</p>

水班職官的采水法要求，在不嚴重危及本船和船上人員安全的情況下，各脈采水人有義務救助遇難人員。</p>

一代代耳濡目染之下，就算普通漁民不是職官也會盡量遵守。</p>

如果放到昨天晚上鬧祟的時候他們肯定不敢，但陰陽以山海為界，也以日夜為界，太陽都出來了這個肯定是活人。</p>

在舵手操作下漁船迅速轉向，一群艄工放下繩索，很快就將一個身著秀才青衫，臉色有些蒼白的少年拉到了船上。</p>

“在下王富貴，多謝各位兄弟仗義相助。”</p>

王澄頂著從秀才邪祟身上買來的皮相、命數(shù)，向眾人深深一揖。</p>

雖說身上有滄溟庇佑，大海淹不死他，可讓他靠著雙手雙腳自己游回去，還不知道要游多久。</p>

不得不說能恰好遇到路過的漁船還真是天妃保佑。</p>

“哈哈，富貴兄弟客氣了，大家昨晚能從邪祟手里活下來都是天妃慈悲。</p>

在水上討生活不容易，無論誰看到，也不可能見死不救。”</p>

張武抱拳還禮，爽朗一笑。</p>

先入為主之下，根本沒有對“王富貴”有任何懷疑，一開始就主動腦補了他跟自家一樣的境遇。</p>

事實上，王澄買走了那秀才邪祟的命數(shù)和皮相，連生前的名字、身份都分毫不差。</p>

就算有認識的熟人照著朝廷黃冊一寸寸檢查，都絕對看不出絲毫差別。</p>

“王富貴”這個名字雖然有些土氣，卻足夠大眾化，在這個年代說出去沒有任何辨識度，十分適合拿來當他這個朝廷欽犯的新身份。</p>

再加上王澄自己的小名也叫富貴，只有父母會喊，讓他聽著十分親切。</p>

很快，張文給他披上一條毯子，又送上一碗一大早剛剛熬好的熱粥，看著他身上的秀才青衫，艷羨中帶著一絲本能的恭敬：</p>

“富貴兄弟應該有功名在身吧？怎么會跟我們這些以海為田的船戶一樣流落到了大海上？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