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寧衛(wèi)東這邊并不知道，他們剛一碰到這些檔案，就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。</p>

不過就算知道也不會太意外，因為這些東西本就十分敏感。</p>

甚至在某種程度上，可以從中閱讀出一些風向。</p>

寧衛(wèi)東一早來到這里調閱這幾次事故的檔案，就沒打算偷偷的。</p>

就像之前王副廠長那邊把他調到四車間，是準備挖坑埋人一樣，就是明擺著的，不用藏著掖著。</p>

很多時候大家都是明牌博弈，能藏住的只有一兩張真正的底牌。</p>

一上午，寧衛(wèi)東和楚中新才從鐵路治安處出來。</p>

坐上那輛挎斗摩托車，楚中新沒立即打火走人，而是跨在摩托車上摸出煙給了寧衛(wèi)東一根，問道：“看了一上午，有什么想法？”</p>

寧衛(wèi)東表情嚴肅的抿抿唇，嘴里發(fā)出“嘖嘖”聲。</p>

拿出打火機，咔的一聲點燃了道：“是我想簡單了，這個事兒……不好辦?。　?lt;/p>

楚中新挑了挑眉，沒想到寧衛(wèi)東是這個態(tài)度。</p>

原本他以為，寧衛(wèi)東這個年紀，一定指點江山，揮斥方遒，抓到機會，狂飆突進。</p>

剛才那七個檔案袋里能找出來的漏洞實在太多了。</p>

對方之前雖然捂住了蓋子，但說實在的做的不算高明，甚至在楚中新看來，這個活兒有點糙。</p>

如果寧衛(wèi)東拿這些做文章，只要能牽連到王開峰，絕對能讓他喝一壺的。</p>

但寧衛(wèi)東考慮的更多。</p>

雖然昨天晚上王玉珍親口說了，王父那邊讓他放開手去干。</p>

可是聽話聽音兒，尤其是這種事，不能人說什么，你就信什么。</p>

那樣的憨憨最終往往死的很慘。</p>

王父那樣說，一則是在自己女兒面前不能服軟。</p>

就像老爺們兒在外邊打架了，即使讓人家揍得鼻青臉腫的，回家跟老婆孩子也得吹牛，把那人打的多慘。</p>

二一個，也是有言外之意的，我這邊讓你放手去干，你這個小同志也要有分寸，懂形勢，不能亂來。</p>

寧衛(wèi)東不確定王家那位是不是這么想的，但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。</p>

而且站在寧衛(wèi)東的角度上，也不想讓他與王開峰的斗爭牽扯太大。</p>

因為一旦事情太大了，就會完全超出他的掌控，到時候很可能陷入兩個更大派系的博弈。</p>

到時候像寧衛(wèi)東這樣的小卡拉米，很可能不經意的淹死在里邊。</p>

就像之前的許進山，就是這種情況。</p>

所以在看完那些檔案之后，盡管里邊明擺著有許多漏洞，寧衛(wèi)東卻不打算從這上找突破口。</p>

而是只盯住了其中的一個，抽了一口煙，頓了頓又道：“四哥，去年陽歷年之前那個案子，您覺著怎么樣？”</p>

楚中新立即想到寧衛(wèi)東說的是哪個案子。</p>

那是七個檔案袋里面，唯一一個造成人員傷亡的事故。</p>

發(fā)生在剛出第一關，二十多公里的地方，兩名紅星廠的跟車員在事故中工傷死亡。</p>

這件事當初在廠里并沒有引起多大的風波。</p>

主要是沒在廠里發(fā)生，不像劉新文死時造成那么大沖擊。</p>

但是兩條人命的事故，還是處置的太草率了。</p>

楚中新道：“你想從這個案子下手？”</p>

寧衛(wèi)東道：“是，兩條人命，我不信他們能處置的天衣無縫。我估計這件事具體做事的肯定是王開峰，其他的事在外邊，最多是牽連他，但這件事，是在廠里，只要查出蛛絲馬跡，就一定能直接牽涉到王開峰本人?！?lt;/p>

看著寧衛(wèi)東篤定的神情，楚中新暗暗點頭。</p>

剛才寧衛(wèi)東說的都是明面上的理由，還有一個最大的，不能說的理由。</p>

就是這七個檔案袋里的事情，只有這兩條人命是能拿到臺面上來說的事。</p>

其他的看著好像挺嚴重但那不是寧衛(wèi)東能撬動的東西，或許在以后那些檔案袋里的東西會成為某一件事的籌碼，但那絕不是現(xiàn)在。</p>

明顯寧衛(wèi)東想到了。</p>

這讓楚中新有種感覺，寧衛(wèi)東根本就不像二十一歲，反而更像是在機關浸淫多年的老手，感覺比他哥寧衛(wèi)國還要看得透徹。</p>

“難道寧家祖上出過什么大官，骨子里天生就會這些？”楚中新心里忽然冒出這個念頭，卻是暗暗搖頭。</p>

當初寧衛(wèi)國跟王玉珍搞對象時，王家早就查過寧家的底細，雖然說不上是八輩貧農，卻真沒出過什么讀書當官的。</p>

打消了亂七八糟的思緒，楚中新道：“既然你已經有了方向，我也不多說了，回頭我跟大軍打聲招呼，你這邊有什么需要，可以直接去找他，他是咱們的人，可以放心用?！?lt;/p>

寧衛(wèi)東點頭道：“謝四哥，我知道了?！?lt;/p>

這次是楚中新明確的，愿意分享給寧衛(wèi)東一些資源。</p>

上次讓寧衛(wèi)東去找張大軍，只是純粹就事論事，楚中新沒有分享資源的意思。</p>

后來寧衛(wèi)東找個由頭，請張大軍吃了一頓東來順，也只能算是混個臉熟。</p>

像給白鳳玉找工作這種張張嘴的事兒沒問題，但是涉及到動用權力和資源的問題，寧衛(wèi)東找張大軍絕對不好使。</p>

但今天，有了楚中新這話，情況就完全不同了。</p>

從今以后，寧衛(wèi)東就可以使喚完全體的張大軍，是使喚，不是求。</p>

說到這里，兩人的煙也抽完了，楚中新踹著了摩托車，突突突突，一陣黑煙，徑直返回市局。</p>

到了這邊已經是中午，寧衛(wèi)東順便在市局食堂吃了午飯，這才騎著車子走了。</p>

今天有些陰天，好像是在憋著雪，灰蒙蒙的天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。</p>

寧衛(wèi)東騎著自行車，并沒有回廠里，而是直接去了張大軍的派所。</p>

之前在事故中死的兩名跟車員，其中有一個就住在張大軍的轄區(qū)，這也是楚中新再次讓張大軍配合寧衛(wèi)東的重要因素。</p>

……</p>

下午一點多，寧衛(wèi)東來到綏福境派出所。</p>

“張哥~”輕車熟路到張大軍的辦公室，進去先喊一聲。</p>

張大軍吃完飯，剛接到了楚中新的電話，知道怎么回事，立即迎了出來：“寧老弟~”比上次寧衛(wèi)東請他吃涮肉更親近。</p>

剛才楚中新的電話已經說明了寧衛(wèi)東的定位，讓他務必盡全力。</p>

在張大軍這里，此時的寧衛(wèi)東跟之前發(fā)生了本質的變化。</p>

倆人來到張大軍的辦公室坐下，寧衛(wèi)東也沒廢話，直接問道：“剛才我四哥都說了？”</p>

張大軍點點頭，表態(tài)道：“兄弟，你就說，咱怎么辦，我都聽你調遣。”</p>

“話可不能這么說?！睂幮l(wèi)東忙道：“張哥，伱是專家，關鍵時候還得是你幫我?！?lt;/p>

簡單客套，寧衛(wèi)東進入正題，從兜里拿出一張紙條。</p>

“張哥，這兩個人，一個叫盧勇，一個叫戰(zhàn)勝利，盡快查清這兩個人死后，他們家里的詳細情況。”寧衛(wèi)東攤開紙條，上面是他從檔案袋里抄錄下來的，正是那兩名死亡的跟車員的名字：“盧勇戶籍就在這片兒，戰(zhàn)勝利住在南鑼鼓巷95號……”</p>

雖然出了張大軍的轄區(qū)，寧衛(wèi)東卻沒問他能不能查到，這不是寧衛(wèi)東需要關心的。</p>

張大軍在派所干了十來年，如果連這點事兒都干不了，那真是白活了。</p>

拿過紙條，張大軍快速掃了一眼，點頭道：“沒問題，明天……”</p>

寧衛(wèi)東直接打斷：“不能等明天，今天晚上下班之前！”</p>

張大軍一凜，沒想到寧衛(wèi)東要的這么急，但也咬牙點頭：“行！”</p>

寧衛(wèi)東又說了一聲“拜托”，沒在張大軍這里多待，立即回了廠里。</p>

從昨天晚上，到今天下午，他一直沒在廠里。</p>

雖說上面的涉密項目沒落實之前，按道理對方應該不會發(fā)難，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，也不能太大意了。</p>

萬一王開峰故意提前喂一口屎，雖然沒什么殺傷力，卻可以惡心人。</p>

寧衛(wèi)東蹬著自行車，一溜煙回到廠里。</p>

先到廠辦找李沛航。</p>

三樓，原先的辦公室里，陳股長和馮文都沒在，就溫愛英一個人在看報紙。</p>

寧衛(wèi)東匆匆過去，來到李沛航屋里：“李哥，今天出沒出幺蛾子？”</p>

李沛航起身迎上來道：“衛(wèi)東，你是真沉得住氣??！這種時候居然一上午找不到人。”</p>

寧衛(wèi)東心頭一定，李沛航還有心情抱怨，就說明沒出什么事。</p>

笑呵呵道：“李哥，趕緊給我弄口水喝，從昨天晚上下班到現(xiàn)在，我就沒閑著?！?lt;/p>

李沛航一愣，旋即反應過來，忙去倒了一杯水放到寧衛(wèi)東面前：“到底啥情況，趕緊說說?！?lt;/p>

寧衛(wèi)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半熱不熱的水，大咧咧道：“李哥，您把心放肚子里，這一局咱們贏定了！”</p>

對于李沛航這邊，寧衛(wèi)東肯定不能實話實講。</p>

在斗爭中，要想爭取支持，唯一的不二法則就是得讓人覺著你能贏。</p>

只有贏，才能獲得紅利。</p>

所以，而李沛航代表的則是李為兵。</p>

寧衛(wèi)東要想在后續(xù)從李為兵這一系獲得支持，就必須展現(xiàn)出強烈的信心。</p>

之前他們不是覺著，寧衛(wèi)東跳到四車間這個大坑里死定了嗎~</p>

現(xiàn)在寧衛(wèi)東要讓他們覺著自己是將計就計，自己背后的王家和趙家是在下一盤大棋，自己主動跳進坑里，就是以自身為誘餌。</p>

果然，李沛航倒吸一口冷氣，連忙刨根問底。</p>

寧衛(wèi)東則是一笑：“李哥，你知道昨晚上我都見了什么人了？”</p>

李沛航眨巴眨巴眼睛，其實昨天晚上寧衛(wèi)東打電話約趙如意并不是什么秘密。</p>

隨后趙如意又打電話找趙立春，也是用的他們廠辦大辦公室的電話。</p>

李沛航昨晚上就知道寧衛(wèi)東去見了趙如意她哥。</p>

只是僅僅一個趙立春的份量還不夠。</p>

可寧衛(wèi)東信誓旦旦，那就肯定不止趙立春。</p>

寧衛(wèi)東也沒打啞謎，直接道：“李哥，昨晚上我跟我哥我嫂子一起去見了我嫂子的父親……”</p>

李沛航頓時臉色一變，心里不由恍然大悟。</p>

寧衛(wèi)東接著道：“他老人家親自跟我說的，讓我放心，放手去干！”</p>

“難怪，難怪~”李沛航嘴里喃喃，原來是寧衛(wèi)東得了這把尚方寶劍。</p>

以目前王家那位的位置，真要全力下場，的確份量十足，不管是李為兵這一系，還是王國強那邊，誰也頂不住。</p>

只是王家之前的重心一直不在紅星廠，難道這次要借機改弦更張了？</p>

李沛航本能的沒有懷疑寧衛(wèi)東所說的真假。</p>

因為在他看來，這才合理。</p>

要不是這樣，寧衛(wèi)東為什么明知道四車間是王副廠長那邊挖的大坑還敢往里跳？</p>

原來是這樣！</p>

想到這里，李沛航又是一凜。</p>

如果這樣的話，那之前他叔叔，為了提拔儲誠富上副廠長，跟那邊做了交易，舍棄了寧衛(wèi)東，豈非大錯特錯！</p>

想到這里，李沛航不由十分懊惱。</p>

寧衛(wèi)東則是在一旁看著，見他臉色陰晴不定，情知火候差不多了，沒再添油加醋，轉而問道：“對了，李哥，王開峰那邊有什么動靜？”</p>

李沛航被岔開，來不及思索剛才寧衛(wèi)東透露的龐大信息，呃了一聲，回過神來：“王開峰啊~暫時沒什么動靜，不過聽說總裝那邊的進度比預計的更快，原本計劃三天落實到咱們廠里，現(xiàn)在可能會提前一天，最快明天下午，人員就會過來，后天召開生產工作會議?！?lt;/p>

寧衛(wèi)東面上不動聲色，心里卻猜王廠長那邊肯定是使了力，不然這種事不往后拖就不錯了，怎么可能提前。</p>

對方的反應很敏銳，已經發(fā)覺了寧衛(wèi)東在搶時間。</p>

現(xiàn)在雙方都默契的明確了這一局的模式，就是在王廠長那邊準備妥當之前，寧衛(wèi)東能否提前破局。</p>

時間則是最關鍵的因素。</p>

寧衛(wèi)東慶幸，剛才沒容張大軍拖到明天。</p>

……</p>

與此同時，走廊斜對面，王開峰的辦公室。</p>

“剛才寧衛(wèi)東回來了~”王開峰聽著電話，臉上沒什么表情，只“嗯”了一聲，就掛斷了。</p>

作為保衛(wèi)處實質的一把，王開峰對廠里的控制力還是相當強的，就在寧衛(wèi)東回來的第一時間，他就接到了報告。</p>

放下電話，王開峰咬了咬牙，一只手下意識的摸到桌上的圍棋盒里，把里邊的棋子捏的嘩啦嘩啦響。</p>

他知道，今天上午寧衛(wèi)東沒來肯定沒閑著。</p>

如果是之前，他根本不會擔心，在他看來只要寧衛(wèi)東一腳踩進四車間這個大坑里就死定了。</p>

但是前天寧衛(wèi)東那一波騷操作卻讓他意識到，對方并不是一個軟柿子，甚至有些棘手。</p>

此時王開峰更希望加快進度，恨不得上級單位的人員馬上到位。</p>

可惜，這些并不是他這個保衛(wèi)處的副處長能左右的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