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萬獸夜哭

光陰潺潺，轉眼又是半年光景。</p>

姜義把那十畝秋稻收了，晾干裝囤，一地金黃換作了豆苗，地頭也清清爽爽起來。</p>

這半年光景，小閨女姜耀已能跌跌撞撞地跑上幾步。</p>

嘴里也會蹦些“要抱抱”、“吃果果”的話來，奶音軟糯，聽得人心都要化。</p>

那套呼吸法，也早練作了本能。</p>

哪怕夜里睡得正香，氣息一吸一吐間，也有幾分綿長模樣。</p>

如今家中藥膳、藥浴，分例里也有她一份。</p>

只是姜義和柳秀蓮下手都格外仔細，藥材雖好，也不敢多放。</p>

生怕藥勁沖了女娃的身子，惹出什么不妥來。</p>

村子還是老樣子。</p>

天一亮，鋤頭碰著地，鍋灶響著勺，炊煙一縷一縷，像村人性子一般安穩(wěn)。</p>

只是這安穩(wěn)，在前山那頭，近來卻起了點細細的波紋。</p>

要說還是那樁陳年舊事。</p>

兩年前，虎熊傷人，鬧得兩界村人心惶惶。</p>

自那之后，村里獵戶、采藥人，便只守著前山那片不深的林子轉悠。</p>

打些野雞兔子，采點蘑菇野果，也勉強算得幾分進項，貼補家用罷了。</p>

可這兩月不大對勁。</p>

有幾個常去林邊的漢子回來嚷嚷，說見了些新鮮獸跡。</p>

不是腳印，就是尿痕，腥氣沖鼻，像是猛獸的。</p>

有人還賭咒發(fā)誓，說瞧見樹皮上有抓痕，深得嚇人。</p>

這些年頭，山里靜得有些久了，連野狗都稀罕得很。</p>

今兒個忽然冒出這點動靜，自然叫人心里發(fā)毛。</p>

日子一晃，林子邊上的痕跡愈發(fā)頻了。</p>

不再是遠遠一瞥的驚鴻影，倒像是有膽子大的家伙，在試著摸底兒。</p>

它不急不躁，循著前山那片灌木稀疏處，一步一步地蹭將過來，連腳印都比先前沉了幾分。</p>

兩界村里，見著動靜的人漸多，議論也漸雜，村中光景便分了兩派。</p>

一派歡喜，一派發(fā)愁。</p>

高興的，都是些年紀偏大的老獵戶。</p>

這兩年吃了閑飯，弓弦上落了灰，刀背都鈍出毛邊來，心里早就憋得發(fā)霉。</p>

雖說也有人嘴上說“退隱江湖”，可真叫他們老老實實種地，半日便撓頭抓耳。</p>

可要讓他們回深山打猛虎，心里頭也犯怵。</p>

誰都記得那年虎熊鬧事，牌位都還擺在祠堂里呢。</p>

如今倒好，山里野物自己送上門來，瞧著分量還不輕，自然是眼都紅了。</p>

一個個把壓箱底的獵弓獵刀翻了出來，打油的打油，磨刃的磨刃。</p>

但也有些穩(wěn)重的莊戶人家，面上雖不言，心頭卻壓著塊石。</p>

他們瞧著那野獸的動向，只覺不安。</p>

那些東西不像是亂竄，而是有章法地摸進來，像是在劃地盤。</p>

照這架勢，遲早要貼到村邊，甚至拱進村里來。</p>

“管它什么畜生?！?lt;/p>

一個老獵戶摩挲著弓背，虎口厚繭發(fā)亮，眼角還吊著點笑：</p>

“老虎也罷，狗熊也好，只要敢踏進兩界村一步，那就是盤肉！”</p>

只是老獵戶們的弓弦還沒拉緊，山上就先出了岔子。</p>

出事的是劉家嬸子，尋常日子里最會鉆林子的一個婦人。</p>

她有個老窩子，在前山坡下一片陰濕地，每隔些時日就會長出一窩菌子，鮮嫩得很。</p>

這地方不算深，她去了幾十回，從無閃失，腳底下的路都踩出了印。</p>

誰承想這回撞見了狼。</p>

不是野狗，不是黃鼠狼，是正兒八經(jīng)的灰背狼，瘦得露骨，眼睛卻亮得瘆人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