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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1 除非

賀蘭危察覺到自己在生氣，也一如既往地去控制這情緒，</p>

然而等到木頭碎片刺破掌心，他才后知后覺意識到，他剛才捏碎了門框，而有些情緒根本控制不住。</p>

非但控制不住，</p>

這股惱意甚至愈演愈烈，無從消解，讓他想忽視都難。</p>

他回到臥房，拿出紗布包扎傷口，</p>

因?yàn)閭谑终?，他纏好紗布后，又把紗布一端往虎口處繞了一圈，</p>

也就是這時(shí)，</p>

他猛然想起謝延玉也習(xí)慣這樣包扎傷口。</p>

動作頓了頓，緊接著，他直接又把紗布給扯開了，</p>

傷口還在滲血，但他已經(jīng)沒了包扎的心情，盯著屋子里幾個(gè)收拾好的箱篋看——</p>

他是想一刀兩斷。</p>

但這是他一個(gè)人能決定的事情嗎？</p>

是她又跑來他眼皮子底下亂晃。</p>

頂著個(gè)下人的身份跑來他身邊晃了一圈，又跑不見了。</p>

她骨子里貪戀權(quán)勢，想過好日子，現(xiàn)在又悖逆本性，跑來這種荒涼危險(xiǎn)的地方吃苦，不是來找他的，那是來做什么的？</p>

賀蘭危覺得問題的答案于他來說并不重要，</p>

但他卻無法自控地將這問題翻來覆去地想。</p>

他想起前世的事。</p>

上一世，他回上清仙宮后，謝延玉也跟到了上清仙宮，因?yàn)樾逓橛邢蓿荒墚?dāng)雜役弟子。</p>

有一回他下山除妖，宗中雜役弟子無法隨行，她就喬裝成賀蘭氏的下人跟著他，他把她當(dāng)玩笑看，覺得有趣，就沒拆穿她；直到后來她情絲蠱發(fā)作，再不解蠱就要爆體而亡，他才揭穿她身份，幫她解蠱。</p>

那時(shí)候他問她：“跟過來找我解蠱，怎么也不知道主動說明身份？”</p>

她卻說：“我忘記蠱毒的事情了，來找您并非為了解蠱，只是想跟在您身邊?！?lt;/p>

她那時(shí)表情低眉順眼，但他卻從她語氣里聽出一點(diǎn)不耐和敷衍，于是無法抑制地想到她本性貪慕權(quán)財(cái)，她討好他，說愛他，跟著他，興許也是和其他人一樣，想踩著他攀高枝。</p>

他把她當(dāng)消遣，當(dāng)樂子，從沒把她放在眼里，</p>

說實(shí)話，她究竟是真愛他還是假愛他，對他來說并不重要，他不在意，也不會花心思琢磨。</p>

但那天，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態(tài)，他問：“是么，不是想過好日子嗎？還跟我來這種地方吃苦？”</p>

“因?yàn)槲蚁矚g您，”</p>

她那時(shí)候回答道：“在上清仙宮當(dāng)雜役也好，喬裝成下人跟來這種地方也好，我只是想跟在您身邊。在我心中過好日子固然重要，但沒有什么比您更重要?！?lt;/p>

沒有什么比他更重要。</p>

所以她愿意悖逆本性，哪怕到荒涼之地吃苦。</p>

可是為什么這一世她不是來找他的？</p>

分明她也沒重生，</p>

他待她的態(tài)度也并不主動，和前世沒什么區(qū)別，唯一和前世不同的就是謝承謹(jǐn)對她的態(tài)度，為了阻止她與他親近，謝承謹(jǐn)將她的待遇往上抬了抬。</p>

可也不該有這樣大的變數(shù)。</p>

她這一年若是喜歡他，什么都不求，不管在謝家何種待遇，都不該影響她對他的態(tài)度和行為，</p>

除非——</p>

賀蘭危心里陡然生出個(gè)念頭來。</p>

除非她撒謊。</p>

除非上一世她的愛就是假的。</p>

這念頭方才蹦出來，賀蘭危就覺得荒謬，</p>

然而過了半晌，</p>

他又猛然站起身來，推門出去。</p>

這么大的宅子，</p>

不知道她跑到哪去了。</p>

他偏要找到她，看看她這趟是過來做什么的，</p>

他會一直看著她，直到知道她這一年，究竟有沒有愛過他。</p>

*</p>

另一邊，</p>

謝延玉被謝承謹(jǐn)拆穿了身份。</p>

難得的，她沒掙扎——</p>

若換做是平常，她多少也會辯解兩句，就像剛才賀蘭危要揭穿她身份時(shí)那樣，然而謝承謹(jǐn)好像總能掌握她的動向，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，但知道在他面前，掙扎等于浪費(fèi)時(shí)間。</p>

她不喜歡做無用功，</p>

所以謝承謹(jǐn)叫她跟著他，她就聽話地跟在他身后，沒有說話，也沒有試圖逃跑。</p>

安安靜靜，看起來柔順極了。</p>

于是不舒服的人換成了謝承謹(jǐn)。</p>

他預(yù)想過她會掙扎，會辯駁，又或是死不承認(rèn)，畢竟她從來都不像表面看起來那樣柔順，打她手板，她能把戒尺抽走；明令禁止她來，她也能喬裝跟上來。</p>

她皮囊下面的骨頭不知道有多硬，上面長滿了刺，</p>

這種時(shí)候，她安安靜靜地不反抗，反而令人生疑。</p>

謝承謹(jǐn)把她往他的住處帶，</p>

一路上雖然沒回頭看她，也沒和她說話，但破天荒的，他所有的注意力都不著痕跡地聚焦在了她身上，他在聽她的腳步聲，在分辨她和他之間的距離，在思考她會不會趁他不備撒腿就跑。</p>

然而等到了他住處，她還老老實(shí)實(shí)跟在后面。</p>

沒有要逃走的意思。</p>

謝承謹(jǐn)終于停下腳步。</p>

他轉(zhuǎn)過身看她，試圖從她臉上看出一點(diǎn)反抗的意思，</p>

然而她垂著眉睫，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，看起來逆來順受，非常聽話。</p>

謝承謹(jǐn)安靜了許久，才開口問她：“不辯解？”</p>

謝延玉：“不了?！?lt;/p>

謝承謹(jǐn)頓了下：“那認(rèn)錯嗎？”</p>

謝延玉點(diǎn)頭。</p>

和他辯解就是浪費(fèi)時(shí)間，不如直接認(rèn)錯，于是她回答得很快：“認(rèn)。兄長不允許我來，我還偷偷跟上來，本來就是我的錯，沒什么好辯解的?！?lt;/p>

她認(rèn)錯認(rèn)得非常干脆，</p>

謝承謹(jǐn)這會也沒什么好說的了，她的態(tài)度無可指摘，他看了她半天，最后微微頷首，聲線一如既往冷淡：“既已知錯，明天我會叫人把你送回謝家?！?lt;/p>

他向來話少，說完這話就沒別的要說的了，</p>

不過這地方是他的臥房，</p>

看她在這里，于是他又道：“很晚了。今晚你睡這?！?lt;/p>

這話一落，</p>

他直接轉(zhuǎn)身，大步離開。</p>

然而還不等推門出去，就聽見謝延玉在后面叫他：“兄長?！?lt;/p>

他腳步頓了下，又回頭：“還有事？”</p>

謝延玉：“我想留在這?！?lt;/p>

她看著他問：“兄長能不能不把我送回去？”</p>

沒想到她會這么直接，</p>

謝承謹(jǐn)攥了下指尖，淡淡問：“留在這做什么？”</p>

謝延玉心想，</p>

當(dāng)然是留在這走劇情，順便去妖界入口了。</p>

她來這一趟計(jì)劃了好幾件事，現(xiàn)在剛偷來了上清仙宮的令牌，如果他明天就派人把她送回去，她的計(jì)劃就要全盤被打亂了。</p>

但她沒有這樣說，</p>

知道在他面前耍小聰明沒用，說謊也可能被拆穿，畢竟她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了解她的想法會動向，也不知道他究竟了解多少，她覺得自己站在明處，幾乎被他一覽無余，而他在暗處，她甚至不知道他能看見她多少。</p>

這種感覺并不好，很有壓迫感，</p>

而且在這種情況下多說多錯，她干脆就選擇閉嘴不說話了。</p>

她低眉順眼沉默著，同時(shí)觀察他的反應(yīng)。</p>

那一邊，</p>

謝承謹(jǐn)站在原地看著她，等著她回答。</p>

其實(shí)他心里已經(jīng)清楚，她跟過來多半是為了找賀蘭危，留在這或許也是為了賀蘭危。</p>

畢竟他剛才是在賀蘭危那找到的她。</p>

他這位貪慕權(quán)財(cái)，剛剛在謝家得到足夠優(yōu)待的繼妹，悖逆了本性，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，追過來給人當(dāng)下人，圖什么？為了什么？</p>

謝承謹(jǐn)一想到這，就感覺像吞了一塊濕棉花，</p>

喉嚨口堵了一口氣，</p>

他原本還站在這等她回答他——</p>

他非常討厭問別人話時(shí)，別人選擇沉默，反正今晚沒什么事，他可以站在這里和她耗一晚上，她一直沉默，他就一直等著，直到她回答為止。</p>

但這時(shí)候，他突然不想等她回應(yīng)了。</p>

他陡然走近，因?yàn)橥乳L，跨了兩步就到了她身前。</p>

兩人的距離一下就拉得很近，他不冷不熱問：“你想留在這。但知道偷偷跟出來要挨罰嗎？”</p>

謝延玉沒想到他會說這個(gè)。</p>

她愣了下，又想到謝承謹(jǐn)這人恪守規(guī)矩，瞬間又覺得他說出這種話很正常。</p>

于是她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：“知道?！?lt;/p>

“留在這，但要按家規(guī)受罰；送你回去，你就無需受罰?！敝x承謹(jǐn)說著，稍稍俯了點(diǎn)身，似乎是為了看清她的表情變化：“選一個(gè)?！?lt;/p>

謝延玉回想了下家規(guī)。</p>

謝家家規(guī)森嚴(yán)，像她這種情況也有對應(yīng)的家法，</p>

被明令禁止參加某種活動，卻不服從安排，要用戒尺打手心二十下。</p>

通常二十下打下來，</p>

手掌心已經(jīng)又紅又腫，拿不起東西了，很疼，足夠長記性。</p>

但謝延玉不怕疼，</p>

她一直是為達(dá)目的不擇手段的，這時(shí)候直接伸出右手道：“兄長打吧，我不想回去?！?lt;/p>

于是謝承謹(jǐn)一垂眼，</p>

就看見她干脆地?cái)傞_掌心，一點(diǎn)猶豫都沒有，好像只要能留在這，再多被打幾下也行。</p>

分明之前盯著她背心法的時(shí)候，要讓她認(rèn)一句錯，她都能抽走他掌心的戒尺來反抗。</p>

不知道怎么回事，那股無名火就竄出來，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