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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回不去了……”阿那羅搖頭，“烏納，你帶著他們回去……從今以后，你就是靡婆的王?！?lt;/p>

他不拿刀不拿劍，躺在烏納懷中輕輕說話的樣子，其實很像個孩子：</p>

“我出兵的時候就想過，我回不去了……幸好……父王的仇，我報了，靡婆的內亂也已經平定了……”</p>

阿那羅艱難地喘息，每一次呼吸，都伴著胸腔撕裂般的疼痛：</p>

“你、你比我和父王都更懂如何治理國家，你去成為靡婆新的王，去……去把靡婆治理好，治理成大瑜一樣昌盛的國家……讓靡婆的子民也能吃飽飯，也能有衣服穿，也能讀書……”</p>

“……讓別國再也不敢踐踏我們，不敢羞辱我們，不敢搶奪我們。你去、你去實現你的心愿，去造出你想要的那個國……”</p>

烏納抱著阿那羅，牙關和舌頭都在打顫：</p>

“好……好……”</p>

他泣不成聲：“等我們回去……你不用治理，也不用打仗……你像那些森林里的男孩們一樣去打獵，去爬樹，去河里捉魚，去為漂亮的姑娘打架……你去盡情玩……好不好……”</p>

烏納的淚水混合著雨水延綿而下，落在阿那羅的額頭上。</p>

懷中的阿那羅沒有回答。</p>

一動沒動。</p>

匕首掉在地上的水洼里，他的手已然松開。</p>

他面上還帶著淺笑，笑得這樣安靜乖巧。</p>

烏納想起來，在阿那羅八歲上戰(zhàn)場以前，他也這樣安靜地笑過，會害羞，會哭。</p>

可這個孩子八歲后就沒再哭過，受傷被俘的時候都沒有說過一聲疼。</p>

到死前都沒有……</p>

烏納將阿那羅的尸體交給士兵，忍痛站起，號令全軍。</p>

他指揮著靡婆大軍向南突圍，一路南逃。</p>

廝殺叫喊和血腥被雨水沖得漫開來。</p>

夏日的暴雨，來了又去。</p>

天空重新明亮起來。</p>

太陽卻已經西墜，像一顆滴血的眼睛。</p>

天地萬象在那一顆眼睛中都是殷紅的。</p>

靡婆的軍隊和大瑜的軍隊奔騰在一片殷紅中。</p>

千軍萬馬的影子被夕陽拉長變形。</p>

沉重的影子像道路，</p>

穿過整片國土。①</p>

黑匪山的山頭，被晚霞染上橘紅。</p>

橘紅的光線落進山頂的小屋里，照亮了地上一只白色的鱷魚。</p>

身子很大，四肢很短。</p>

看上去又兇又笨。</p>

蘇知知和薛澈蹲在地上看。</p>

薛澈：“這就是土龍么？”</p>

“他說這叫鱷魚，不是龍?！碧K知知拿著白色的小石子，在旁邊畫了一只小一點的鱷魚。</p>

薛澈：“靡婆有很多鱷魚么？”</p>

蘇知知：“他說他們那森林的湖里經常能看到，靡婆好像是個很神奇的地方。”</p>

兩人走出小屋，額頭的碎發(fā)被晚風吹起。</p>

風中有飯菜的香味。</p>

薛澈看向南邊的方向：“你把阿那羅當朋友了嗎？”</p>

蘇知知搖頭：“怎么可能？他差點帶人殺進我們這，毀掉我們的村子，我才不會原諒他。”</p>

薛澈看著蘇知知：“嗯？”</p>

“雖然我不原諒——”</p>

蘇知知語氣稍轉，撥弄著手里的小石子，“但是我覺得他是一個很有勇氣的人，有點像我們村的村民?！?lt;/p>

“他畫鱷魚的時候，我看見他手背和手臂上有好多疤，好多好多?！?lt;/p>

“有一天你沒來的時候，他跟我說，靡婆即使小得像只老鼠，像只螞蟻，也不愿意被鱷魚一樣的大瑜欺負。他不喜歡打仗，但是更不喜歡被欺負?！?lt;/p>

薛澈點頭：“我明白他的意思?！?lt;/p>

天邊的晚霞燒得絢爛，是白日徹底消亡前的最后一抹光亮。</p>

蘇知知的眼睛里也是絢爛一片，悄聲對薛澈說：</p>

“他不是好人，可我希望他能給他爹報完仇，以后再也不打仗了?！?lt;/p>

“嗯，再也不用打仗?！?lt;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