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朕不信

人大概都有無法控制自己的時候。</p>

慕容宇說不清今日為何會走到桃花林，也說不清為何看見那一樹紅絲帶后會下意識走來。</p>

他更說不清，看見裴姝落淚時的心緒。</p>

自從裴姝進(jìn)宮后，除了裴家倒臺時裴姝在他面前哭過，他沒見過她流淚。</p>

可她現(xiàn)在對著手上的針線，眼淚生生地墜下來。</p>

他脫口而出，問她為何哭。</p>

話問出口后，慕容宇才反應(yīng)過來，他們已經(jīng)十余年不曾說話。</p>

“皇上？”</p>

裴姝抬眼看見慕容宇，面上盡是訝然，淚珠順著臉頰滑下。</p>

芙蓉出水。</p>

裴姝忽然咬唇抽了一口氣。</p>

指腹被針扎了一下，冒出血珠。</p>

那滴血珠落在紅色的絲帶上，洇成深色的印記。</p>

“朕問你，你為何哭？”慕容宇走進(jìn)殿。</p>

裴姝和冬月放下了手中的東西，齊齊跪在慕容宇面前行禮。</p>

裴姝低著頭：“臣妾見過皇上?！?lt;/p>

她指腹上又冒出來一滴血珠，被凝白的手指襯得愈加鮮紅。</p>

慕容宇眉峰間聚了一團(tuán)陰雨；</p>

“王淼，喚太醫(yī)。”</p>

“是，皇上?！蓖鮾?nèi)侍立刻差人去。</p>

王內(nèi)侍走到殿外，讓干兒子小劉趕緊跑去太醫(yī)院：</p>

“要跑，跑著去！”</p>

小劉內(nèi)侍不明白：“干爹，惠婕妤就破個手指頭，用得著這么急？”</p>

王內(nèi)侍一巴掌拍小劉腦門上，壓低聲音罵:</p>

“你個蠢的，急不急不是看傷勢，是看皇上臉色。你沒聽見皇上方才的語氣？惠婕妤就算沒受傷，你也得十萬火急地去叫太醫(yī)！”</p>

小劉內(nèi)侍挨了一巴掌，跑著去了。</p>

殿內(nèi)。</p>

慕容宇居高臨下地看著裴姝：</p>

“你在為何人祈福？”</p>

裴姝還未說話。</p>

慕容宇忽然搶在裴姝開口前怒斥：</p>

“你莫不是在為叛臣賊子祈福！朕當(dāng)年饒你一命，已是開恩。你是不是還在怨恨朕？”</p>

冬月爬過來乞求：</p>

“皇上，娘娘是在為皇上祈福啊。自婢子來到明惠宮以來，就見到娘娘一直為皇上繡絲帶?！?lt;/p>

冬月扯著嗓子哭得夸張：</p>

“娘娘從春日繡到冬日，手凍了手破了都在繡。娘娘……娘娘為何不肯說啊……”</p>

慕容宇一腳把冬月踹開，雙眸盯著裴姝：</p>

“朕要聽你說。你為何哭？為何人祈福？”</p>

“臣妾若說了，怕皇上不會信?！?lt;/p>

裴姝抬起頭來，一雙清亮凄婉的眼睛望著他。</p>

慕容宇被裴姝這一眼望得差點(diǎn)站不?。?lt;/p>

“朕讓你說?！?lt;/p>

裴姝的眼里都是愛慕與哀傷：</p>

“臣妾從未怨過皇上，也從未想過讓皇上為難，故而這些年一直隱于深宮。然，臣妾心系皇上安危，皇上本命之辰將至，故懸絲帶以祈福?！?lt;/p>

他十五歲登基，在位已二十一年，如今三十有六，本命年將至。</p>

民間常道本命年犯太歲，太歲當(dāng)頭坐，無喜必有禍，需消災(zāi)祈福。</p>

雖然已有三十多，但因他多年養(yǎng)尊處優(yōu)，若單看外表，也可稱器宇軒昂，矜貴不俗。</p>

慕容宇對鏡正衣冠時，有時會覺得自己還停留在二十余歲的年紀(jì)。</p>

裴姝唇瓣蒼白：</p>

“臣妾說了，皇上可信臣妾？”</p>

明惠宮狹小，陰暗，潮濕。</p>

美若天仙的女子跪在地上，灰白的裙擺鋪成一朵半開的花。</p>

她清冷的眼角又滑下一滴淚。</p>

如鮫人對月流珠。</p>

慕容宇喉結(jié)滾動，負(fù)在身后的雙手再次緊握成拳：</p>

“朕不信！”</p>

他不信。</p>

他對自己說，他不可以信。</p>

他必須立刻走，否則，他會再一次為這個女人失了心。</p>

慕容宇甩袖而去。</p>

冬月看著慕容宇帶人走出殿，走出了院子，她扭頭問：</p>

“娘娘？”</p>

裴姝搖頭，示意冬月別說話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