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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11 被賣的女子 十六

話是這么說,楚云梨卻明白，彩妮這一路受了不少罪，一開始還好幾次提出讓人把她丟下，下山后從昨夜到現(xiàn)在,再?zèng)]有說過這話。</p>

也就是說,彩妮自己也是想回家的。</p>

此刻這般傷心,該是近鄉(xiāng)情怯，不敢面對(duì)雙親。</p>

“別說這么喪氣的話。”楚云梨伸手去扶她，又招呼眾人：“興許還會(huì)有人追來,我們別在這里耽擱太久。”</p>

這些女人之中，大半身上沒有財(cái)物。韭菜不同，她帶著倆孩子,心中頗有成算。她偷了家里的一套嫁衣……村里人將女子買回去后，都會(huì)請(qǐng)村里人吃上一頓，韭菜的婆婆看準(zhǔn)了機(jī)會(huì)，花錢買了一套嫁衣放在家里。誰家要用，只需要付很少的銅板，或是拿幾個(gè)雞蛋就行。</p>

這嫁衣收得很好，看著有成新，拿到山下，雖不值什么錢,但莊戶人家還是喜歡的。一行人就用這套嫁衣，換來了洗漱的機(jī)會(huì)。</p>

連同孩子一起十幾人,花費(fèi)了大半天,終于在半下午時(shí)，全部都改頭換面，身上的衣衫雖然帶著層層補(bǔ)丁,卻是干凈的。</p>

這個(gè)村子距離他們下來的小路很近，一行人不敢多留，趁著天色還早，離了那戶人家，眾人在官道上分別。</p>

臨離開前，她們都表達(dá)了對(duì)楚云梨的謝意，那幾個(gè)孩子更是跪在地上朝她磕頭。</p>

很快，官道上只剩下楚云梨和彩妮。</p>

此刻的彩妮換掉了身上臟臭的衣衫，露出了姣好的容顏，多年不見天日，她肌膚白皙如雪，此刻又是激動(dòng)又是緊張：“花椒，要不咱們先去你家？”</p>

“我先送你回去?！背评鎲柫舜筘S鎮(zhèn)的方向，得知離這里有二十多里，一般牛車不會(huì)去，她背著彩妮上路。</p>

大概是倒霉透了，好運(yùn)終于來臨，剛走沒多久，就有牛車停下，趕車的是一個(gè)老頭，后面坐著婆媳兩人。那婦人很是熱心：“你們倆這是要去哪？”</p>

她目光落在彩妮身上，隨即就看到了彩妮的腿，難掩臉上的驚訝，卻又很快收斂：“我們家住前面的紅河村，可以帶你們一程。”</p>

彩妮面對(duì)生人，很有些緊張，緊緊拽住了衣衫。</p>

按理說，剛剛從山里逃出來的女子會(huì)特別謹(jǐn)慎，但楚云梨不同，她不怕有人生歹意，再有，這些人一看就挺樸實(shí)，應(yīng)該只是附近的莊戶，她笑著道：“我們?nèi)ゴ筘S鎮(zhèn)?！?lt;/p>

“紅河村也屬于大豐鎮(zhèn)。”彩泥低聲在她耳邊道。</p>

楚云梨一臉驚訝：“那我們運(yùn)氣可真好?！彼χ鴽_幾人道謝：“就是……我沒有銀子，付不出車資?！?lt;/p>

“不要緊，順路嘛，快上來吧！”婦人還想跳下來幫忙，但楚云梨不需要，她利落地將彩妮放開了板車上。</p>

婦人笑了：“你看著瘦，竟有一把子力氣，背著人也不見氣喘。”</p>

“干慣了活。”楚云梨露出滿是繭子的手，其實(shí)楊花椒本來只有一些繡花留下的薄繭，如今這些全都拜胡家所賜。</p>

想到胡家，楚云梨心里暢快，李氏夫妻倆是一定逃不脫了的。至于傻子……沒有了長輩看護(hù)，活著也是受罪。</p>

冬日里天有些冷，楚云梨和彩妮身上的衣衫都挺薄，二人偎依在一起。婦人見了，樂呵呵問：“你們這是從哪兒來？”</p>

彩妮一時(shí)間不知該如何回答，楚云梨笑道：“從柳村來，我跟嫂嫂回娘家?！?lt;/p>

“呀，原來是姑嫂二人?！眿D人目光再次落在了彩妮身上：“姑嫂不和的多了去，你小姑子對(duì)你可真好?！?lt;/p>

尤其彩妮身上還帶著殘疾，夫家卻將她打理得干干凈凈，還讓閨女陪著回娘家，確實(shí)難得。</p>

方才一見面，楚云梨是經(jīng)彩妮提醒才知道紅河村和大豐鎮(zhèn)，興許被面前的幾人聽了去，所以干脆裝作自己沒來過。這才胡亂編了個(gè)身份。</p>

“是挺好?！辈誓菘嘈Γ骸拔易兂蛇@樣，她都沒有嫌棄我，還幫了我許多忙。這份恩情，我一輩子都還不清?！?lt;/p>

“都是一家人，別說這么客氣的話?！眿D人笑吟吟：“姑娘，看你還年輕，嫁人了么？紅河村可有不少年輕的后生，家境都還不錯(cuò)，你要不要……”</p>

“不用了?！背评娴拖骂^作羞澀狀：“婚姻大事，我聽爹娘的?！?lt;/p>

彩妮面色微變，將心比心，此刻的她別說是嫁人了，想起男人都覺得惡心，楊花椒之前嫁的是一個(gè)傻子，又想去被公公欺辱，想法應(yīng)該和她差不多，急忙出聲道：“爹娘很疼妹妹，想把她留到十八……”</p>

婦人很熱心，一臉的不贊同：“疼愛女兒也不是這種疼法，年紀(jì)大了，好后生都被挑走了?！?lt;/p>

彩妮接過話頭：“早有了人選，我們兩家也有意，就差定下婚事。大娘，多謝你好意，但我妹妹她臉皮薄，再說下去，她要羞死了?！?lt;/p>

楚云梨真就“羞澀”起來，一言不發(fā)。</p>

二十里路，走路得半天，牛車稍微快點(diǎn)，一個(gè)半時(shí)辰后，大豐鎮(zhèn)近在眼前。</p>

牛車越往這邊走，越是偏僻，但鎮(zhèn)上還是挺繁華的，跟楊花椒呆了大半年的山里比起來，這簡直是神仙地方。</p>

兩人在鎮(zhèn)子口下了牛車，楚云梨笑著道了謝，背著彩妮沒有立刻走，而是站在原地看著馬車離開后，這才帶著她往鎮(zhèn)子?xùn)|面而去。</p>

彩妮在這里長大，離開了幾年，以為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這些景致，此刻看著熟悉的地方，她忍不住淚流滿面。</p>

眼看趙家就在不遠(yuǎn)處，彩妮一把揪住了楚云梨的胳膊：“先別過去，讓我緩一緩?！?lt;/p>

可兩人就這么直愣愣站在路旁，也太惹眼，路過的人都會(huì)瞅過來。楚云梨想了想，帶著她去了路旁茶攤。</p>

攤上沒人，是婆媳倆守著的，熱情地送上茶水。她們過來時(shí)，彩妮急忙低下頭去，應(yīng)該是怕被人認(rèn)出來。</p>

楚云梨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，道：“大娘，問你點(diǎn)事?！?lt;/p>

彩妮渾身緊繃。</p>

楚云梨沒有看她，只握著她的手摩挲。</p>

此刻大娘就這兩個(gè)客人，倒沒拒絕，立刻回過頭來，笑問：“什么事？”</p>

楚云梨嘆息：“我們是外地來的，想來找我姐姐，幾年前她突然就不見了。你們鎮(zhèn)上這幾年有人來嗎？”</p>

大娘微愣了一下：“找人？”她左右看了看，壓低聲音：“實(shí)不相瞞，我們鎮(zhèn)上也丟過……”她伸手一指不遠(yuǎn)處的趙家：“聽說那家的姑娘幾年前就不見了，他們家找了好久，一點(diǎn)消息都沒有。還有鎮(zhèn)子尾的林家，新進(jìn)門的小媳婦出門買菜，一去不回?！?lt;/p>

楚云梨一臉驚訝：“都沒找著？”</p>

“沒有呢。”大娘壓低聲音：“有些人說她們是跟野男人跑了……林家那小媳婦當(dāng)初價(jià)錢來的時(shí)候好像要了不少的聘禮，林家嫂子提起來就罵，偶爾也會(huì)說小媳婦被人勾跑了。但趙家就聽不得這話，他們很疼女兒，聽說人不見了之后，孩子娘都瘋了。誰要是敢拿這話說到他們跟前，趙家那瘋婆子要跟人打架，非打得人承認(rèn)了錯(cuò)才肯罷休……”</p>

彩妮已然淚流滿面，她完好的左手端著茶，對(duì)上大娘詫異的目光，勉強(qiáng)笑了笑：“我剛被燙了?！?lt;/p>

大娘顧著說話，也沒發(fā)覺她到底是不是真的被燙，并未懷疑：“最近天冷，我這水一直滾著，確實(shí)是燙的。不燙人家不喜歡喝。”</p>

彩妮也不管燙不燙，將手里的茶一飲而盡，側(cè)頭看向楚云梨時(shí)，淚水比剛才更多：“咱們回家吧?！?lt;/p>

楚云梨放上了一枚銅板，這是她走前從胡家收到的，總共只有十幾個(gè)，一點(diǎn)不敢亂花。她背起彩妮，就聽她低聲道：“她口中的瘋婆子，應(yīng)該是我娘?！?lt;/p>

趙家門關(guān)著，楚云梨上前去敲。</p>

里面隨即就傳來了年輕女子的聲音：“來了，誰呀？”</p>

楚云梨沒應(yīng)聲，能感覺得到脖子上越來越濕。</p>

開門的是一個(gè)二十多歲的婦人，看到門口的兩人，她一臉驚訝：“你們找誰？”</p>

“嫂！”彩妮喊出這一個(gè)字后，再說不出話來。</p>

來人是彩妮的大嫂唐氏，她一臉驚訝，打量了彩妮，試探著喊：“彩妮？”</p>

此時(shí)，院子里正房的門打開，一個(gè)婦人走出來，頭發(fā)一點(diǎn)亂，眼神呆滯，一看就知她不正常。這樣的一個(gè)人在看到彩妮時(shí)，猛地?fù)溥^來：“妮子！”</p>

一刻鐘后，彩妮和她娘還在抱頭痛哭。唐氏去了隔壁找鄰居幫忙喊人，回來后也跟著哭，哭完了又安慰母女倆?？赡概畟z久別重逢，一時(shí)間根本就忍不住。</p>

唐氏便也放棄了安慰，給楚云梨端來了茶水，問及小姑子這幾年的經(jīng)歷。</p>

剛才她已經(jīng)暗地里觀察過，小姑子看著是穿得干凈，但已經(jīng)不是幾年前嬌俏的小姑娘，且兩條腿都斷了，胳膊也廢了一條……人幾乎瘦脫了相，若不是婆婆一口咬定這就是小姑子，她一個(gè)人壓根不敢確定這殘廢是當(dāng)年乖巧可人的小姑娘。</p>

“我不太好說。”楚云梨起身：“我是特意送她回家，既然人送到了，我還得回家?！?lt;/p>

“別?。　碧剖霞泵ψ柚梗骸拔颐妹贸闪诉@樣，又是和你一起回的……”該把話說清楚再走。她也猜到面前女子多半不是害了小姑子的罪魁禍?zhǔn)祝f一呢？</p>

可不能把壞人放跑了，她改口道：“我爹他們就快回來了，這些年我們?yōu)榱苏颐妹觅M(fèi)了不少心思，卻連一點(diǎn)消息都沒有打聽到。你將人送回來了，怎么也該讓我爹他們親自道謝，再送上一份謝禮?！?lt;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