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片刻后。</p>

院子里傳來女人的斥責(zé)聲、荊條的抽打聲、趙思蔓的哭聲。</p>

李默心底難過，卻無可奈何，他只能狠狠捏著拳頭，大步向家里跑去。</p>

“咳咳?！?lt;/p>

還沒進(jìn)屋，李默便聽到了熟悉的咳嗽聲，比起一個月前，周梅的病況明顯更嚴(yán)重了。</p>

李默匆忙進(jìn)屋后，看到臥病在床的母親，凹陷的雙腮沒有一絲血色，他當(dāng)即跑到了床邊。</p>

“娘！”</p>

周梅見是李默，想要坐起來，卻沒有力氣。</p>

李默趕忙上前攙扶，讓她倚靠在枕頭上。</p>

“娘沒事，就是累了，休息一下就好了，前兩天還好好的，哎，你怎么又哭了?！?lt;/p>

“娘，我去做飯?！?lt;/p>

李默掩飾住難過，讓自己表現(xiàn)得像個男子漢，周梅見此欣慰一笑，向他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</p>

夜晚。</p>

李默給母親喂完米粥后，趕忙出門去看藥罐，直至深夜，他將熬好的草藥喂給母親，周梅的病情似乎也在李默的悉心照料下有了好轉(zhuǎn)，臉色稍稍紅潤，露出了一抹笑容。</p>

她伸手摸了摸李默的頭發(fā)。</p>

“過了夕月就要花朝了，我家的默兒就是李默了，也要束發(fā)，該娶媳婦了?！?lt;/p>

“娘?！?lt;/p>

李默靜靜地趴在周梅的懷中。</p>

周梅輕咳了兩聲后，恢復(fù)了一些力氣，從床上坐了起來，并示意李默把油燈調(diào)暗，節(jié)省燈油。</p>

李默知道母親節(jié)省慣了，只能上前照做。</p>

待他重新回到床頭時(shí)，卻見母親拿出一個小布包，將之一層一層打開后，露出了里面的碎銀和銅板。</p>

“你喜歡村頭東的小蔓是吧？”</p>

見李默呆愣，沒有說話，周梅微笑道：“前些天我已經(jīng)讓媒婆上門問過了，她三嬸要三十吊錢，才肯放小蔓離開，我這里一共有十二兩銀子，兩吊多一點(diǎn)兒的銅板，加起來差不多快一半了，都是母親這些年攢下來的，等母親不在了，你沒了負(fù)擔(dān)，拿著這些錢再攢一些，早些把小蔓娶回家，給李家生一個胖小子。”</p>

“娘，你別說了，你不會有事的！”</p>

“孩子，娘知道自己的情況。”</p>

周梅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溫柔，她并未因此恐懼，也并未因此彷徨，雙眼看向李默，只是一遍又一遍撫摸他的頭發(fā)。</p>

“以后要當(dāng)一個男子漢，娘為你感到驕傲?！?lt;/p>

第二天。</p>

似乎是張大夫的草藥起了效果，周梅竟然能夠下地走路了。</p>

但深知母親病況的李默見此，心中卻更加痛苦了，這往往意味著病人開始回光返照，到了最后的時(shí)光。</p>

李默不斷嘗試勸說母親好好休息，周梅卻拉著李默的手，來到灘河對岸的北山，開心地坐在草地上，看向遠(yuǎn)方波光粼粼的灘河，流露出心曠神怡的表情，在陽光下伸了個懶腰。</p>

“能在夕月前出來一次，又回到這里了，真好啊?！?lt;/p>

李默拿出衣服披在周梅的身上。</p>

“娘，別著涼了。”</p>

周梅甜蜜微笑道：“你知道嗎，當(dāng)初就是在這里，你父親趁著花朝節(jié)，向娘袒露傾慕，娘答應(yīng)了他，然后才有的你，一晃十幾年過去，你都這么大了?！?lt;/p>

陽光照在周梅的臉上，此刻她仿佛一個孩子，比劃著李默的身高。</p>

許久后。</p>

周梅倚靠在李默的肩膀上，輕輕握著李默的手，在李默耳畔低聲道：“默兒，娘想你父親了，答應(yīng)娘，等娘死后，就把娘埋在這里?！?lt;/p>

李默泣不成聲。</p>

周梅見此做出頑皮表情笑道：“和你父親小的時(shí)候一樣，總是愛哭鼻子?！?lt;/p>

三天后。</p>

周梅病逝，李默嚎啕大哭，再次泣不成聲。</p>

但他知道母親內(nèi)心是幸福的，是快樂的。</p>

眼下雖是夕月，但周梅在山北村與人為善，各家各戶紛紛前來吊唁，不斷表達(dá)對周梅的哀思，李默感受到鄉(xiāng)親們對母親的真摯情感，他心中的哀傷也隨之有所變化。</p>

就如母親為他驕傲一樣，他也為自己能有這樣的母親感到驕傲。</p>

頭七過后。</p>

李默按照母親的遺愿，將她的棺槨埋葬在北山上。</p>

北山是附近幾個村寨中的圣山，曾經(jīng)這里有一座山神廟，廟里還有山神娘娘，只是華安鎮(zhèn)并入大乾國后，山神廟便漸漸荒廢了。</p>

此刻山坡上開滿了鮮花，蝴蝶在花叢間飛舞。</p>

李默靜靜地站在山坡上，他仿佛看到了十幾年前的花朝節(jié)，父親與母親在此約會的情景，他眼中的悲傷漸漸變?yōu)榱诵I。</p>

“祝你們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幸福?！?lt;/p>

李默放下了手中的野花，他感覺自己似乎已經(jīng)長大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