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：恩威并施（三）

待爾瑪洛族長離開后，馮文俊亦奉趙旸之命，率麾下除傷員以外的近四千蕃落騎兵暫回鎮(zhèn)戎軍，負責(zé)收購羊只之事。</p>

畢竟趙旸事先承諾，只要平定阿瑪部落，便賞全軍一萬兩千五百名士卒每人價值五百文的羊肉，或羊羔一只，或羊肉二十五斤，另外再賞酒一角，如今正好有三日修整，趙旸自然要信守承諾。</p>

昨日盡管得了阿瑪部落遺留的約三千只羊，但數(shù)量仍然不足，故趙旸按功勞大小的順序發(fā)放，優(yōu)先發(fā)放于馮文俊麾下保捷軍團二個營，定功軍團一個營，及清邊弩手一個營，然后才是其他軍團。</p>

事實上，當(dāng)日最為出彩的是天武軍，但因為是直屬趙旸的軍隊，怕其他軍團誤會，趙旸有意挪到了第二位，但即便如此，天武第五軍也吃上了羊肉。</p>

考慮到一只二十斤的羊羔在剝皮去骨后可能只剩下十幾斤肉，不如二十五斤羊肉實惠，因此大多數(shù)禁兵都選擇了后者，因此即便得了阿瑪部落遺落的羊群，成年數(shù)量仍遠遠不足，需馮文俊親自前往鎮(zhèn)戎軍一帶，尋附近羌民收購，或者叫渭州幫著購羊。</p>

倒是羊羔還剩下不少，約有四五百只，趙旸截留了十只，叫王中正等人養(yǎng)在大帳附近，其余都交給了種諮的后勤營，叫其派幾十名雜兵散養(yǎng)在平瑪附近，準(zhǔn)備留著繁殖，或者待下次犒賞。</p>

臨近傍晚時，此前暫留于鎮(zhèn)戎軍高平寨的折繼閔、折繼祖兄弟來到了平瑪，一見趙旸，折繼閔便笑著拱手祝賀：“祝賀趙帥旗開得勝?！?lt;/p>

面對駐守宋邊二百年的“折家將”，趙旸可不好意思居功，將二人請入大帳，又讓王中正等人取來熟水，泡茶招待二人。</p>

待接過茶碗后，折繼閔深嗅一下，嘖嘖稱贊道：“茶香沁心，果真是好茶?！?lt;/p>

趙旸玩笑道：“折鈐轄不至于吧，我不是贈了你一斤么，夠喝小半年了吧？”</p>

折繼閔啞然失笑，配合地連連點頭道：“是是，是在下忘了?！?lt;/p>

玩笑過后，折繼閔說出了此番來意：“趙帥接下來有何打算？”</p>

趙旸也不隱瞞，將已說動貝瑪部落族長爾瑪洛的事告訴二人，包括他給予諸部落的條件待遇：“……我叫他代我聯(lián)系其他諸位部落族長，雙方再做交涉?！?lt;/p>

折繼閔大為意外：“我以為小趙郎君會趁勝進兵?！?lt;/p>

“趁勝進兵？還能將境內(nèi)二三十萬羌人都殺了？”趙旸搖搖頭道：“還是要以安撫籠絡(luò)為主，桀驁不馴就先打到能馴，然后再交涉。授其官爵、許其富貴，這些都可以談。談不攏再打，打完再談，就昔日武侯七擒孟獲似的，邊打邊談嘛，反復(fù)如此，總能令境內(nèi)諸羌歸順，除非他們離開宋土?！?lt;/p>

“高明之論。”</p>

折繼閔拱手恭維道，對趙旸倍增好感。</p>

畢竟他折家也是黨項羌出身，與宋夏國界的諸羌也有淵源，倘若趙旸一味強用武力，迫使諸羌部落就范，他雖不至于嘴上說什么，但心底未免會有種物傷其類的傷感，而如今聽趙旸這一席話，即便是站在羌人的立場，他也覺得這位小趙郎君是仁至義盡了。</p>

“小趙郎君打算如何令陜西諸羌富足？”他忍不住問道。</p>

“自然是通過商貿(mào)?！壁w旸也不隱瞞，對折繼閔道：“折鈐轄可知，陜西的羊肉僅二十文一斤，羊羔五百文，而汴京羊肉貴達百文，羊羔要兩三貫……”</p>

折繼閔點點頭道：“我麟府一帶的肉價也差不多。……小趙郎君有意叫羌民將陜西的肉販至汴京？”</p>

“不止汴京，而是整個大宋?！?lt;/p>

折繼閔輕笑道：“路途遙遠，又不熟悉道路，況且各州路通行又需通牒路引，恐陜西羌民難以勝任。我猜他們最多只能販至渭州，再遠就不行了?！?lt;/p>

“所以要鼓勵商業(yè)，或者，干脆先由朝廷來帶頭，將陜西滯銷的特產(chǎn)販至全國，順道將各地的特產(chǎn)帶入陜西?！?lt;/p>

“三司？”折繼閔疑惑道。</p>

趙旸略一思忖道：“由三司帶頭也可，畢竟只有朝廷級的體量，才能吃下整個陜西的特產(chǎn)，但之后還是要鼓勵民間商業(yè)……三司嘛，給托底就行了，靠它來振興國內(nèi)經(jīng)濟，效果恐怕未必佳?！?lt;/p>

折繼閔并不是很明白，但也隱隱察覺到這是一個他不好過度探究的話題，遂點點頭不再追問。</p>

聊了片刻，差不多到了飯點，趙旸笑著對二人道：“昨日軍中收獲數(shù)千只羊，我以權(quán)謀私截留了十只，正好可以招待兩位?！?lt;/p>

折家兄弟啞然失笑，折繼祖當(dāng)即自告奮勇道：“羊羔需烤制才叫美味，若小趙郎君不棄，我來操刀。”</p>

折繼閔連連點頭：“叫三郎去，他拿手?！?lt;/p>

他折家世代為府州鈐轄，又是出身黨項羌，平日豈會缺了羊肉、羊羔，更別說折繼祖親自操刀，這完全是看在趙旸的面子而已。</p>

而趙旸自然不會拒絕折家兄弟的示好，吩咐叫王明、陳利等人替折繼祖打下手。</p>

剛囑咐完，便有一人大步走入大帳，趙旸抬頭一瞧才知是高若訥，挑挑眉道：“再多烤一只羊羔，招待高相公?！?lt;/p>

高若訥面露疑惑，但也沒深究，在瞥了一眼折繼祖幾人一眼后，繼續(xù)盯著趙旸瞧，哪怕折繼閔起身向他行禮都沒有理會。</p>

“你做什么？”趙旸被高若訥瞧得渾身不自在。</p>

只見高若訥欲言又止道：“你……沒受傷吧？”</p>

趙旸恍然大悟，表情古怪道：“想不到高相公如此關(guān)心我，放心，我毫發(fā)無損?！?lt;/p>

高若訥如釋重負，隨即冷笑道：“我是怕你連累到我！”</p>

原來他是接到了馮文俊的戰(zhàn)報，得知趙旸首戰(zhàn)遭遇變故，嚇得半死，趕緊來平瑪看看究竟，看看趙旸這小子是否有損傷。</p>

畢竟這小子若有個好歹，他難辭其咎，輕者終此一生難以回到京朝，重則……怕是可能被官家賜死。</p>

趙旸聳聳肩，也不在乎高若訥的態(tài)度，拍拍所坐的族長位子道：“要我讓你么？”</p>

“既在軍中，以你為主?！?lt;/p>

高若訥瞥了一眼折繼閔，隨意找了個位置就坐，也不敢真讓趙旸讓座，畢竟真要計較起來，他也爭不過趙旸，這小祖宗不給他看臉色他就得燒高香了。</p>

從旁，王中正奉上茶水。</p>

接過茶水飲了一口，高若訥問道：“那勾斌、許司二人呢？”</p>

趙旸揮揮手道：“跟馮知軍回鎮(zhèn)戎軍辦事了……他二人我已經(jīng)懲罰過了，就不必再追究了?！?lt;/p>

見此，高若訥也就不再多說，轉(zhuǎn)而問道：“入營時我便聽說了，你派人將貝瑪部落的族長請來赴宴，如何？”</p>

“他已答應(yīng)編戶。”趙旸將事情經(jīng)過告訴高若訥。</p>

高若訥聽完后一臉驚異，驚異于趙旸小小年紀(jì)竟也懂得威逼利誘，且拿捏地恰到好處。</p>

驚異之余，他又想到一事，不禁幸災(zāi)樂禍起來：范仲淹剛要卷土重來，這小子便又令陜西增添數(shù)十名羌人都監(jiān)、巡檢，他日回朝，有好戲瞧了！</p>

趙旸敏銳地察覺到高若訥的笑容不懷好意，表情古怪道：“笑地如此陰險，想什么呢？”</p>

這小子！</p>

高若訥心中暗氣，但也不敢表露心聲，假意道：“高某這是為趙司諫、趙副使感到高興啊，以趙副使恩威并施的方法，相信涇原路諸羌很快就能臣服……”</p>

說到半截，他的心情也隨之轉(zhuǎn)佳：“……隨后是環(huán)慶、鄜延、秦鳳三路，哦，還有麟府，之后你我就可以回朝了?！?lt;/p>

盡管趙旸感覺高若訥有什么小心思，但后者不愿透露，他也不以為意，聞言潑涼水道：“沒那么快，待涇原路諸羌部落臣服后，其余幾路先不急著實施?！?lt;/p>

“為何？”高若訥既錯愕又著急，畢竟這事關(guān)他返回朝中的早晚。</p>

趙旸一看就知道這老家伙急著返回京朝，沒好氣道：“孟子曰，以力服人者，非心服也，力不贍也！……即便涇原路諸羌臣服，你以為他們是真心臣服？還不是‘力不贍也’，若對此視而不見，日后必為隱患。唯有將其利益與涇原路捆綁在一處，叫他們切實得到利益，這份關(guān)系才能長久，這個道理你難道不知？”</p>

高若訥也不是首次被趙旸嘲諷，聞言心中甚至沒有一絲波瀾，皺著眉順勢問道：“那你有何計策？”</p>

趙旸想了想道：“我準(zhǔn)備叫渭州牽頭，或者我找張亢借幾萬公使錢，組織一個數(shù)百甚至上千輛馬車的商隊，將陜西的特產(chǎn)運往汴京，再托三司從鹽、茶產(chǎn)地購入低價的鹽茶等，以及綢緞布匹等，再運往涇原路，惠利于當(dāng)?shù)孛癖姟?lt;/p>

“妙?。　备呷粼G撫掌諷刺道：“如此一來，我便可復(fù)見朝中臺諫爭相彈劾于你！……呵！挪動公使錢謀取市利，張亢沒和伱提過他當(dāng)初是怎么被彈劾的？我告訴你，他就是挪動公使錢，叫牙吏販貨至成都市坊，以利自入。滕宗諒亦是栽在這件事上！”</p>

“滕宗諒不是被你等陷害的么？”趙旸挑挑眉道。</p>

高若訥氣勢一滯，強辯道：“他本身就有過錯，那叫什么陷害？……總之，你做什么我攔不住，但你莫要拖累到我。”</p>

趙旸摸摸下巴，忽然問道：“若我找官家支一筆錢，拿這筆錢叫人運營商隊，你覺得朝中臺諫敢不敢彈劾？”</p>

高若訥有些驚愕于趙旸竟會想出如此奇妙的想法，失笑道：“這么說吧，你若教唆張亢挪動公使錢謀取市利，朝中臺諫得知，除你我以外十八人，大概會有一半人彈劾你；但若你拉上官家，與民爭利，除你以外的臺諫都會上奏直諫，包括我也會上一份札子……故，我勸你還是莫要給官家惹事了?！?lt;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