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：舌戰(zhàn)群諫（六）

“黃河改道……”</p>

“噓……”</p>

“真的？”</p>

“還未確認，但聽說之前三司衙門有過這類的傳聞，說是河北路那邊傳過來的……”</p>

“噤聲?！?lt;/p>

寂靜的殿內(nèi)響起一陣竊竊私語，但很快便又恢復(fù)安靜，畢竟黃河改道北流這件事的影響實在太過于巨大，誰也不敢胡亂猜測。</p>

但正因為事關(guān)重大，御史中丞張觀忍不住奏問道：“官家，黃河當(dāng)真改道了么？”</p>

趙禎聞言頗感頭疼。</p>

事實上朝廷目前得到的消息也不確切，因此他與政事堂的幾位相公皆沒有聲張，沒想到卻被趙旸無意間給挑破了。</p>

莫非這小子是在史料上看到的？不是說不了解我大宋之事么？</p>

趙禎瞥了趙旸一眼，不自覺聯(lián)想到這小子不知他享年卻知道他帝陵所在，心下更是氣得暗罵：混賬小子，有用的不記得，盡記些沒用的！</p>

再掃視一眼殿內(nèi)群臣，見人人都看向自己，趙禎也知道這件事不宜再瞞下去了，遂示意陳執(zhí)中道：“陳相公，就由你向眾卿解釋吧?！?lt;/p>

“是。”陳執(zhí)中作揖領(lǐng)命，轉(zhuǎn)身面朝群臣，沉聲道：“諸位臣僚稍安勿躁，且聽老夫娓娓道來。去年六月初九，黃河于澶州商胡埽決口，水漫京東、河北兩路，但因當(dāng)時澶州一片汪洋，因此無人注意到黃河改道，直到八月中旬，黃河上游水流稍緩，澶州一帶的洪水日漸褪去，當(dāng)時在澶州兼管勾修河事的燕度幾人才發(fā)現(xiàn)黃河有疑似改道的跡象……”</p>

趙旸恍然大悟，他總算明白燕度為何去年七月就被派去澶州修河，原來那時黃河就已經(jīng)在澶州決堤了。</p>

此時陳執(zhí)中繼續(xù)講述著：“確切說，當(dāng)時黃河并非改道，而是一分為二，一支仍然走自漢末以來的舊河道朝東，一支往北……在那期間，澶州兼管勾修河事的幾位官員試圖率人疏通舊道、并截斷北流分支，引河水重走自東漢王景治后的舊道，奈何十二月時又降霖雨為災(zāi)，黃河水勢再次暴增，再度淹了澶州一帶……此乃天災(zāi)，非人力所能及，故官家頒德音、改元皇佑、大赦天下，望天佑我朝……”</p>

“陳相公，那黃河……究竟是否改道？”御史中丞張觀追問道。</p>

陳執(zhí)中搖搖頭道：“尚且無法斷定，但據(jù)澶州上奏，目前是‘北流’分支河水多且急，甚于自漢末以來的舊道……”</p>

分支河水多且急，那不就是要取代為主干的跡象么？</p>

殿內(nèi)群臣亦是議論紛紛。</p>

“肅靜！肅靜！”</p>

陳執(zhí)中連喊兩聲才制止殿內(nèi)的爭論聲，此時另一位御史中丞郭勸亦問道：“不知中書可已獲悉‘北流’黃河的流向？”</p>

陳執(zhí)中皺了下眉，轉(zhuǎn)頭請示官家，見官家在一番沉思后微微點了下頭，才沉聲對群臣道：“據(jù)近兩月由河北路上奏得知，‘北流’分支相較東漢王景故道北移……至少八十里，走濮陽南樂，向北奔大名府，再流經(jīng)冠縣、棗強，聊城以西以及德州，終至?xí)ㄅc衛(wèi)河相合……”</p>

殿內(nèi)再次安靜下來，眾群臣都在腦中模擬著黃河“北流”的走向，大概數(shù)十息后，龍圖閣直學(xué)士、右諫議大夫劉夔失聲道：“豈不是直奔契丹去了？”</p>

“劉閣學(xué)這話何意？”有對地理不熟悉的朝臣開口問道。</p>

于是劉夔便一邊用手比劃著一邊做出解釋：原來漢末以來的黃河舊道自延津、封丘一帶后基本便呈“東西走向”，而“北流”黃河卻自澶州起大致呈“南北”走向，這就意味黃河無法再作為汴京的天然屏障，遼國軍隊可以沿著黃河?xùn)|岸直接南撲，迂回襲擊汴京。</p>

當(dāng)然，前提是能夠突破河北路的層層防線。</p>

“怎會如此？”</p>

“這如何是好？”</p>

殿內(nèi)群臣在聽完劉夔的解釋后也意識到汴京失去了黃河天塹，大驚失色，議論紛紛。</p>

“肅靜！”</p>

“肅靜！”</p>

在趙禎皺眉之際，陳執(zhí)中與王守規(guī)同時開口維持殿內(nèi)秩序，但一時之間還是無法徹底壓下殿內(nèi)眾人雜聲，直到殿內(nèi)響起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：“北流就北流，吵什么吵？”</p>

殿內(nèi)逐漸安靜，眾人紛紛看向趙旸，卻見趙旸目光掃過先前被他駁地啞口無言的李兌、劉元瑜、劉湜幾人，撇嘴嘲笑道：“就這點膽子，還敢提什么崇文抑武？”</p>

這話宛如群嘲，除李兌、劉元瑜、劉湜幾人雖氣憤卻已不敢發(fā)作，其他好幾名朝臣亦是面色一紅，龍圖閣直學(xué)士劉夔更是重聲斥道：“趙正言可知曉黃河一旦北流意味什么？”</p>

“不就是汴京失卻黃河屏障，還能怎樣？”趙旸輕哼道。</p>

“……”劉夔氣噎了，半晌才道：“趙正言說得輕巧，這事還不夠大？！”</p>

趙旸再次輕哼一聲道：“我就說諸位安逸慣了，我故鄉(xiāng)有句老話，叫靠山山倒、靠水水流……這不就發(fā)生了？孟子怎么說的？天時不如地利，地利不如人和，打仗亦是如此，拼國力、拼后勤、拼軍備，但最終拼的還是人的素質(zhì)與意志，前線作戰(zhàn)的將士，后方運輸糧草、物資的后勤官員及役夫，上至君臣、下至國民，若能上下同心，則戰(zhàn)無不可勝！這豈不勝過一條河？……黃河是否北流，尚未確認，但在我看來，即使北流也并非全然是壞事，至少這事可以讓人懂得‘靠山山走、靠水水流’的道理，人要靠自己，國要重國防。今黃河北流，未嘗不可視為一個亡羊補牢的契機。只要稍稍提高軍士的地位，給予其尊重，國內(nèi)數(shù)以百萬計的禁軍、廂兵，其中心系國家、忠于社稷者，就會感恩戴德，心甘情愿為國奮戰(zhàn)，甚至慷慨捐軀。……只要一稍稍……”</p>

說到最后，他抬起右手，拇指與食指虛捏比劃了一個極少的手勢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