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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巧辯(二)
整個殿內(nèi)鴉雀無聲,唯有高若訥顯得粗重的喘息聲。</p>
見此人一副氣急敗壞之色,陳執(zhí)中、文彥博、龐籍、葉清臣幾人心中一點也不同情,誰讓高若訥當(dāng)年做諫官時,確實曾干過依附呂夷簡、詆毀范仲淹的丑事呢。</p>
你身為諫官,不敢得罪當(dāng)時勢大的呂相也就罷了,何必去詆毀、誣陷范仲淹的名聲?</p>
若非同朝為官,他們幾個也不屑與這種人為伍。</p>
話說回來,這位小郎君很不簡單啊,才思敏捷、見識也頗為不凡,不知究竟什么來歷?</p>
幾人好奇地暗中打量趙旸,靜觀趙旸與宋庠這位當(dāng)朝樞密使斗法。</p>
而此時,僅用一句話將高若訥懟回去的趙旸,也再次將目光投向了宋庠,笑著道:“宋相公,咱們繼續(xù)?”</p>
“……”</p>
宋庠冷著臉目視趙旸,稍稍轉(zhuǎn)頭看了一眼趙禎,見后者眼瞼微垂沒什么反應(yīng),這才勉為其難道:“繼續(xù)什么?”</p>
“辯一辯宋相公反對招范相公回京有沒有道理啊?!蜗喙我匀绱伺懦夥断喙兀俊?lt;/p>
宋庠淡然道:“老夫并非排擠范希文,不過是覺得他主張變法之事不足取,老夫聞利不百、不變法……”</p>
說到這里,他忽然瞥了一眼趙旸,問道:“小郎君可知這句話?”</p>
趙旸歪著腦袋思索了半晌,遲疑道:“商君書?”</p>
原本有些擔(dān)心趙旸出丑的趙禎,以及有意要為難趙旸的宋庠眼中皆閃過一絲驚訝,點頭道:“不錯,范希文如何能斷言其主張必然有利于國家?”</p>
趙旸聞言搖頭道:“宋相公此言恕我不敢茍同,國法律令,當(dāng)與時俱進(jìn)、查漏補缺,昔日商君所頒法令今何在?可能適用于大宋否?不能!蓋因今時不同往日?!翊笏瘟倌?,種種積弊、深入肌理,此時理當(dāng)求變,變才能通,通才能久。”</p>
除高若訥面色陰沉地瞪視著趙旸,其余殿內(nèi)眾人皆驚訝不已,趙禎更是暗暗稱奇。</p>
半晌,宋庠搖頭道:“小郎君所言或有幾分道理,然范希文一黨好高談闊論,于國無益,兼之小人甚多,對外沽名釣譽,私下行茍且之舉,眾所周知……”</p>
趙旸笑著反駁道:“滕宗諒縱然有挪動公使錢之舉,又與范相公主持的新政何干?范相公可曾叫滕宗諒參與新政的制定與施行?不曾吧?一些人拿滕宗諒做靶子,借此打擊范相公,欲阻擾新政的實施,這事一目了然,宋相公又何必總拿此事作為幌子?干脆點說范相公施行的新政損害了一些人、一些勢力的利益不就好了?”</p>
宋庠輕笑一聲,搖搖頭淡然道:“老夫不知小郎君之意?!?lt;/p>
趙旸一臉玩味道:“那我舉個例子好了……就拿我覺得最為飽受爭議的‘抑僥幸’與‘均公田’來舉例吧,先說‘抑僥幸’,就好比宋相公……”</p>
說到這里,他忽然瞥見高若訥正面色陰冷地瞪視著他,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,心知方才已徹底得罪對方的他心中思忖了一下,抬起的右手一劃指向高若訥,改口道:“就好比高學(xué)士有個爹……”</p>
高若訥之前就萬分惱怒,此時聽到這話更是惱恨,咬牙罵道:“豎子欲挾嫌報復(fù)耶?”</p>
沒想到趙旸卻沒什么過激反應(yīng),目光一瞥平淡反問道:“怎么?你沒有?”</p>
“……”高若訥為之氣結(jié)語塞,哆哆嗦嗦指著趙旸半晌,恨聲向趙禎告求道:“此子羞辱老臣父子,懇請官家為老臣做主!”</p>
趙禎挑眼看向趙旸,卻見趙禎攤攤手一臉無辜道:“官家,我沒說什么啊,我就是想借高學(xué)士的尊父舉個例子,我以為人人都有,誰能想到……”</p>
這小子可真損啊。</p>
“咳!”趙禎假意咳嗽一聲,淡淡道:“高學(xué)士乃是尊長,遑論其父?你當(dāng)慎言。”</p>
“是是,慎言慎言?!壁w旸連連點頭,隨即看向高若訥,猶豫道:“高學(xué)士,那您……有父親嗎?”</p>
高若訥氣得老臉漲紅,瞪著趙旸看了半晌,生怕這小子又說出什么不中聽的,遂咬牙切齒道:“老父已駕鶴西去……”</p>
趙旸連忙作揖謝罪:“恕罪恕罪,不知者不為怪?!?lt;/p>
說罷,不等高若訥有所反應(yīng),又輕聲嘀咕:“有父親教還不學(xué)學(xué)好,齜目瞪眼的,這是要活吞人啊?”</p>
雖然是輕聲嘀咕,但殿內(nèi)眾人卻聽得分明,一個個憋著笑,誰都看得出來這小子故意氣人呢。</p>
唯獨宋庠看得一頭冷汗。</p>
得虧有高若訥當(dāng)槍,否則豈不是輪到他出丑?</p>
“趙旸?!壁w禎又好氣又好笑地開口制止:“范相公所言我朝積弊,諸卿皆知,你就不必多費口舌了?!?lt;/p>
雖說他也有些不喜高若訥,但畢竟后者年勢已高,這要是被氣出個好歹來,這損小子豈不是要擔(dān)惡名?</p>
“是是?!?lt;/p>
趙旸假意端正神色,故作惋惜地對宋庠道:“看來沒機會說服宋相公改變主意了?!?lt;/p>
宋庠淡淡一笑,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趙禎,意有所指地譏道:“說不說服老夫有何干系?官家心中早有定論?!?lt;/p>
趙禎聞言臉色有點掛不住了,正要說些什么,卻見趙旸不以為意地笑道:“宋相公說的不錯,官家早已做出決定,不過是告知諸位罷了,您以為官家這是要與您諸位商量么?”</p>
這聽上去有些刺耳的一番話令在場諸位大臣紛紛色變,宋庠更是皺起眉頭,目視著趙禎正色道:“既然如此,何須我等表態(tài)?”</p>
見趙旸一句話惹惱了朝中諸位大臣,趙禎亦不免有些打鼓,暗暗責(zé)怪趙旸不知分寸,然而趙旸卻渾不在意,笑呵呵道:“雖說官家已有了決斷,但作為臣下,表態(tài)還是表的嘛,否則如何知曉是否君臣一心呢?”</p>
是否君臣一心?</p>
這是有什么深意么?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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