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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癱在那里，一動不動。英俊的臉上血色褪盡，只剩下死灰般的慘白。</p>

那雙曾經(jīng)燃燒著野心和桀驁光芒的眸子，此刻空洞地大睜著，失去了所有焦距，茫然地望著虛空，又仿佛穿透了屋頂，望向某個不可知的深淵。</p>

時間在死寂中流逝。書房內只有朱高煦粗重而紊亂的喘息聲。</p>

不知過了多久，那空洞的眼中才緩緩凝聚起一絲微弱的光，但那光里沒有生氣，只有一片荒蕪的灰燼。</p>

他艱難地轉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，看向侍立在角落、大氣不敢出的王府長史，聲音嘶啞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，帶著一種耗盡了所有力氣的疲憊：</p>

“去……傳本王令……”</p>

長史連忙躬身：“臣在！王爺吩咐！”</p>

朱高煦的目光渙散，仿佛在看著長史，又仿佛穿透了他，望向更遠的地方。</p>

“告訴……府里那些……吵著要跟本王去漠北‘建功立業(yè)’的護衛(wèi)們……”他每一個字都說得異常艱難，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，“散了……都散了吧……”</p>

“各回各營……以后……也不會再去了……”</p>

他頓了頓，喉結滾動了一下，聲音更低，帶著一種自暴自棄的漠然：</p>

“若……若有誰想離開本王……另謀高就的……盡可離去……”</p>

“本王……本王之前發(fā)的……那五十兩出征安家費……”他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，“就當……就當是本王賞的……路費了……”</p>

長史聞言，心頭猛地一跳！五十兩！那可不是小數(shù)目！這兩次預備出征幾乎掏空了王府賬上的現(xiàn)銀，甚至變賣了許多值錢的東西！就這么……白送了？他下意識地抬頭，想從王爺臉上看出是否氣糊涂了，卻只看到一片死寂的麻木。</p>

“王……王爺……”長史舔了舔發(fā)干的嘴唇，聲音因緊張而有些發(fā)顫，小心翼翼地提醒道，“那……那其他已經(jīng)領了銀子、并未說要離開的護衛(wèi)……還有府里各處支應的銀錢……是否……是否要設法……收回……”</p>

“收回”二字如同火星，瞬間點燃了朱高煦死灰般情緒中殘存的最后一絲暴戾！</p>

“收？！??！”</p>

一聲炸雷般的咆哮猛地從太師椅上爆發(fā)！</p>

朱高煦如同受傷的猛虎般霍然挺直了上半身！他雙目赤紅，額角青筋暴跳，死死瞪著長史，那眼神中的兇戾和狂怒，嚇得長史“噗通”一聲跪倒在地，渾身篩糠！</p>

“本王發(fā)出去的錢糧——！”朱高煦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嘶啞變形，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，帶著濃烈的血腥味，“再收回來——？！”</p>

他猛地一掌拍在身旁堅硬的花梨木茶幾上！“啪嚓！”一聲脆響，厚實的桌面竟被硬生生拍裂！木屑飛濺！</p>

“你讓本王的臉——！”朱高煦咆哮著，唾沫星子幾乎噴到長史臉上，“往哪里放——？！往哪里放——？！！”</p>

狂怒的咆哮在書房內回蕩，震得窗欞嗡嗡作響。長史匍匐在地，抖如秋風落葉，連聲告罪：“王爺息怒！王爺息怒！臣……臣失言！臣該死！”</p>

朱高煦胸膛劇烈起伏，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，那赤紅的雙目中，暴怒之下，卻是一種更深沉的、無法排解的絕望和空虛。</p>

他仿佛被這瞬間爆發(fā)的怒火抽干了最后一絲力氣，那挺直的上半身再次如同被砍斷的旗桿，頹然、沉重地砸回太師椅寬大的靠背里。</p>

書房內只剩下他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聲。良久，那喘息聲中，才泄出一句微弱、疲憊、卻又帶著一種破罐破摔般狠厲的命令，飄向跪伏在地的長史：</p>

“府里……沒錢了……”</p>

“那就……加租……”</p>

“告訴那些莊頭……今年的租子……加……加三成……”</p>

“一?！膊荒苌佟?lt;/p>

話音落下，朱高煦便徹底癱軟在那象征著王爵尊榮的太師椅中。頭顱無力地歪向一邊，空洞的眼神望著雕梁畫棟的屋頂，仿佛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空殼。</p>

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，證明著這具曾經(jīng)雄心萬丈、欲與天爭的軀體，尚存一絲活氣。天幕的光芒落在他身上，將那身親王蟒袍照得華貴依舊，卻再也照不亮那雙熄滅的眸子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