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燕王妃的祈求

藍(lán)玉環(huán)視著眾人驚駭欲絕的臉，臉上露出一絲近乎猙獰的、洞穿一切的冷笑，聲音反而特意提高了三分，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，如同毒蛇吐信：</p>

“唐高祖李淵，當(dāng)年怎么對秦王李世民的？打薛舉、滅王世充、平竇建德……哪一場硬仗不是秦王打的？大唐半壁江山都是秦王流的血！”</p>

“.......結(jié)果呢？坐穩(wěn)了江山，李淵和太子建成是怎么做的？猜忌！打壓！恨不得除之而后快！最后逼得秦王怎么辦？玄武門！血濺宮門！這才有了貞觀盛世！”</p>

他頓了頓，目光死死釘在天幕上西華門那緊閉的囚室：</p>

“他朱棣今天這么對高煦，比李淵對秦王更狠！秦王好歹還有天策上將府，還有秦王府的班底！他朱高煦有什么？兩護(hù)衛(wèi)都被削了！親信都被砍了！孤零零被趕到樂安那破地方等死！他不反？等著被那病秧子大哥和他爹親手調(diào)教出來的好侄兒慢慢玩死嗎？！”</p>

他猛地踏前一步，聲音陡然拔高，帶著一種預(yù)言家般的瘋狂與篤定：</p>

“這他娘的就是第二個玄武門之變的苗頭！朱高煦不反，天理難容！就該學(xué)李世民！把這薄情寡義、刻薄寡恩的‘明高祖’和他那只會躲在后面撿便宜的胖太子，一起掀翻了！這才對得起他流的血！對得起他那身沖鋒陷陣的真本事！這才叫——天理循環(huán)，報應(yīng)不爽！”</p>

“藍(lán)瘋子！你住口！”</p>

宋國公馮勝嚇得魂飛魄散，再也顧不得許多，一個箭步?jīng)_上去，死死捂住藍(lán)玉的嘴，老臉煞白，聲音都在發(fā)顫——</p>

“你……你想死別拉著我們！什么高祖！什么玄武門！你……你連秦王都敢扯出來比？！秦王是誰？那是……”</p>

他驚恐地瞥了一眼奉天殿方向，后面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——秦王朱樉，可是洪武皇帝朱元璋的次子！</p>

藍(lán)玉這瘋子，不僅把朱棣比作刻薄寡恩的唐高祖李淵，更把朱高煦比作被父兄猜忌、最終發(fā)動政變的秦王李世民！這簡直是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，還嫌死得不夠快！</p>

被馮勝捂住嘴的藍(lán)玉，兀自“嗚嗚”地掙扎著，眼中那股同為悍將、同遭猜忌、眼見“同類”被無情拋棄的兔死狐悲與激憤之火，卻燃燒得更加熾烈！</p>

他這番赤裸裸的“高祖論”和“玄武門”預(yù)言，如同一把最鋒利的匕首，不僅刺穿了朱棣父子的關(guān)系，更在洪武十三年的勛貴心中，投下了一道濃重而血腥的陰影。</p>

就在這死寂與驚駭蔓延之際，一個冰冷、沉穩(wěn)，卻帶著無上威壓的聲音，如同寒泉般在眾人身后響起：</p>

“永昌侯好大的膽子。唐高祖？明高祖？呵……你藍(lán)玉，是想做尉遲敬德，還是想做……涼國公??？”</p>

眾人駭然回頭，只見魏國公徐達(dá)不知何時已站在人群外圍，負(fù)手而立，面色沉靜如水，目光卻銳利如電，直刺藍(lán)玉！那“涼國公”三個字，更是如同三九天的冰凌，狠狠扎進(jìn)藍(lán)玉狂熱的腦髓！</p>

應(yīng)天，燕王府。夜色濃稠如墨，寒風(fēng)卷過庭院枯枝，發(fā)出嗚咽般的聲響。九天之上的巨幕，是這寒夜里唯一的光源，冰冷地映照著塵封于未來的悲辛。</p>

書房內(nèi)，燭火幽暗。朱棣沒有像天幕中那個永樂十六年的自己一樣伏案狂書，試圖篡改白紙黑字的“歷史”。他像一尊被抽空了靈魂的石像，僵直地站在窗前，仰著頭，赤紅的雙眼死死釘在天幕之上，仿佛要將那畫面燒穿！</p>

天幕中：</p>

奉天殿西暖閣（永樂朝）。</p>

燭光下，已顯老態(tài)的“永樂皇帝”朱棣，須發(fā)花白，眼袋深重。</p>

他不再是戰(zhàn)場上那個揮斥方遒的統(tǒng)帥，更像一個疲憊而固執(zhí)的工匠。</p>

他面前攤開著厚厚的手稿，墨跡未干，赫然是《明太祖實錄》的字樣！他緊握著朱筆，手背青筋暴起，筆尖懸在紙頁上方，劇烈地顫抖著。</p>

時而，他猛地落筆，在“燕王善戰(zhàn)，然性剛愎”一行字上狠狠劃下濃墨重彩的杠子，力道之大，幾乎要戳破紙張！他口中神經(jīng)質(zhì)地低吼：“剛愎？放屁！改成‘忠勇果決，深肖朕躬’！”</p>

時而又煩躁地將寫滿“允炆仁弱，然為奸佞所蔽”字樣的紙揉成一團(tuán)，狠狠砸向墻角，如同在砸一個無形的敵人：“不夠！不夠！得讓天下人知道，是他！是他們逼得朕不得不靖難！”</p>

最后，他的目光落在“高煦跋扈，幾近謀逆”的字句上，筆尖懸停，整個人如同被抽干了力氣，頹然靠向椅背，發(fā)出一聲困獸般的長長哀鳴，充滿了無力回天的絕望。</p>

他試圖用筆墨粉飾過去，為子孫鋪路，卻只是在歷史的銅鏡前，徒勞地涂抹著愈發(fā)清晰的、屬于他自己的猙獰倒影。</p>

“嗬……嗬嗬……”洪武十三年的朱棣，喉嚨里發(fā)出破風(fēng)箱般的抽氣聲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