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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安的眼睛瞪得溜圓，充滿了不解和憋屈：“花景哥！你說！盛庸是傻了嗎？！還是被那道圣旨嚇破了膽？！他手里握著幾萬大軍！燕王就在眼前！唾手可得！就算有那道混賬旨意，亂軍之中，‘流矢’誤傷個把親王，很難嗎？！他盛庸是打仗的還是繡花的？！”</p>

花景相較于平安的暴烈，顯得沉穩(wěn)許多。他嘴角噙著一絲看透世情的無奈和譏誚，輕輕拍了拍平安因憤怒而繃緊的手臂，聲音壓得極低，帶著一種過來人的通透：</p>

“平保兒，你還是太年輕，把打仗想得太簡單了。”</p>

花景的目光掃過天幕上那監(jiān)軍官高舉圣旨的身影，眼神微冷。</p>

“建文那位天子……嘿！心思深著呢！他是既想要燕王死，又不想臟了自己的手，更不想在史書上留下‘弒叔’的污名！所以才會弄出這么一道既要馬兒跑、又要馬兒不吃草的荒唐旨意！把難題全甩給了前線將領(lǐng)！”</p>

他頓了頓，看著平安依舊憤憤不平的臉，繼續(xù)低聲道：</p>

“至于盛庸？他可不傻！鐵鉉在濟南城頭又是放閘又是射箭，為什么沒受罰反而升官？恰恰是因為他沒真的弄死燕王！他只是在‘盡忠職守’！燕王活著逃了，那是燕王命大，不是他鐵鉉不盡力！責任撇得干干凈凈！”</p>

花景的聲音帶著一絲寒意：</p>

“可若是盛庸在東昌戰(zhàn)場上，真的一箭射死了燕王……哪怕真是‘流矢’……你猜猜，咱們那位既要當圣人又要殺親叔的建文天子，為了撇清自己、安撫天下悠悠之口，會怎么做？”</p>

“他會第一時間把盛庸推出來當替罪羊！治他一個‘違抗圣旨’、‘擅殺親王’的滔天大罪！到時候，別說升官封侯，盛庸和他全家老小的腦袋，都得搬家！盛庸是沙場老將，豈會不懂這其中的兇險？他敢賭嗎？”</p>

平安聽著花景抽絲剝繭般的分析，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，繞是他天不怕地不怕，也被這官場上的彎彎繞繞、人心算計給驚得頭皮發(fā)麻！</p>

他煩躁地甩了甩頭，如同要甩掉那些令人作嘔的陰謀氣息，梗著脖子，依舊帶著少年人的倔強和屬于“天家養(yǎng)子”的那份特殊底氣，低吼道：</p>

“繞！真他娘的繞！聽得我頭都大了！管他什么圣旨不圣旨，替罪羊不替罪羊！”</p>

平安眼中兇光一閃，手指下意識地做了一個挽弓搭箭的動作，仿佛手中真有一張強弓。</p>

“若換做是我平安當時在場！別說一道圣旨，就是十道圣旨擺在眼前，我也敢朝著朱棣的后心，射他十個透明窟窿！什么狗屁燕王！敢造太子大哥家的反，就是亂臣賊子！人人得而誅之！殺了便是殺了！大不了……大不了陛下砍我的頭！”</p>

他這話說得斬釘截鐵，帶著一種近乎天真的、不計后果的勇烈。</p>

花景被他這混不吝的話逗得差點笑出聲，趕緊捂住嘴，無奈地搖頭，用一種看“傻孩子”的眼神看著平安，壓低聲音道：“我的好保兒！你這脾氣……真是隨了常十萬（常遇春）了！莽！”</p>

他湊得更近，聲音幾不可聞，卻帶著點醒的意味：</p>

“那盛庸咋敢跟你比？你是陛下、娘娘、太子爺從小抱在懷里養(yǎng)大的平保兒！你就算真在東昌戰(zhàn)場上一箭射死了朱棣，建文天子他敢真砍你的頭嗎？他砍了你的頭，怎么跟他爺爺（指朱元璋）交代？怎么跟馬娘娘交代？怎么跟他死去的爹、太子殿下交代？”</p>

花景嘴角勾起一絲譏誚的弧度：“最多！最多把你撤職查辦，關(guān)幾天禁閉，做做樣子給天下人看！等風頭過了，隨便找個由頭，把你調(diào)到別的地方，換個官袍，照樣做你的千戶、指揮使、大將軍！說不定還得夸你一句‘忠勇可嘉’！這就是你的命！你的護身符！懂嗎？”</p>

他拍了拍平安的肩膀，目光掃過天幕上那些噤若寒蟬的南軍士兵：“可盛庸他們……有你這護身符嗎？沒有！他們只是臣子！是隨時可以被推出去頂罪的棋子！所以他們不敢！不是不想，是不敢！”</p>

平安愣住了。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身份帶來的“特權(quán)”和那份沉重的“特殊”。</p>

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那象征天子親軍的飛魚服，又抬頭望向天幕上倉皇遠去的朱棣背影，胸中的怒火并未平息，反而燒得更旺，只是那火焰中，多了一絲冰冷的、名為“責任”的東西。</p>

他緊握刀柄，在心中無聲地發(fā)誓：此世，若那燕逆還敢作亂，他平保兒定要親手將其擒殺，絕不讓建文那等優(yōu)柔寡斷的蠢貨，再有機會下那等誤國的圣旨！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