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咆哮過后，一股巨大的、冰冷的無力感，如同潮水般瞬間將朱元璋淹沒。</p>

他頹然地靠回御座，臉色灰敗，眼神空洞。憤怒依舊在胸中燃燒，但朱濟(jì)禧那冷酷的分析，卻如同最精準(zhǔn)的手術(shù)刀，剖開了他內(nèi)心深處不愿承認(rèn)的真相。</p>

“似乎……似乎……就是這么回事兒啊……”朱元璋喃喃自語，聲音嘶啞，帶著一種信仰崩塌后的迷茫，“允炆贏了要削藩……老四贏了……難道就不削藩了嗎？”</p>

“他朱棣……能容得下太原城里還有一個手握重兵的侄子晉王？”</p>

“容得下其他藩王？”</p>

“咱的《皇明祖訓(xùn)》……咱的‘清君側(cè)’……”</p>

“到頭來……”</p>

“不過是……他們叔侄相爭的……一塊遮羞布？”</p>

“咱……咱做的一切……到底是為了什么？！”</p>

巨大的自我懷疑和幻滅感，讓這位剛強(qiáng)的帝王瞬間蒼老了十歲。</p>

勛貴席上，韓國公李善長深深吸了一口氣，渾濁的老眼第一次帶著一絲……并非嘲諷，而是極其復(fù)雜的、近乎憐憫的目光，投向皇子席上那個臉色同樣難看、方才還被父皇怒罵“廢物”的晉王朱棡！</p>

“晉王殿下……”李善長蒼老的聲音不高，卻清晰地傳入朱棡和周圍勛貴的耳中，帶著一種洞穿世事的蒼涼，“令郎……心思縝密，深諳自保之道啊……”</p>

“雖……格局小了些，只計一藩一地之得失……”</p>

“然……”</p>

“此等冷靜……此等……無情……”</p>

“在如今這局面下……倒也算得上是……小聰明了?！?lt;/p>

“至少……能保全晉藩一脈……”</p>

他后面的話沒說出口，但意思已然明了：比起那些被削、被廢、被逼死的親王，比起那個正在北平提著腦袋玩命的燕王，朱濟(jì)禧這種“冷眼旁觀、愛誰誰”的態(tài)度，反而是最安全、最“明智”的選擇！雖然……這種“明智”，充滿了對血脈親情的背叛和對王朝大義的漠視。</p>

朱棡聽著李善長的話，再想想天幕上兒子那番冷酷的算計，臉上青一陣白一陣。</p>

他既驚愕于兒子竟有如此心機(jī)，又感到一種莫名的羞恥和憤怒。</p>

他下意識地想駁斥，想怒罵兒子不念親情，但張了張嘴，卻發(fā)現(xiàn)……自己竟找不到更有力的反駁理由！未來的局面……似乎真如兒子所言？一股巨大的茫然和無力感攫住了他。</p>

整個奉天殿，陷入一種更深沉的、帶著徹骨寒意的死寂。</p>

方才還在為朱棣三日定乾坤而驚嘆，為諸王懦弱奔逃而鄙夷，為靖難孤軍而悲觀的勛貴文武們，此刻心中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明悟。</p>

“原來……如此……”</p>

“道理……竟是這般簡單……”</p>

“只是……不講出來，誰能懂呢？”</p>

“什么血脈相連？什么藩屏帝室？什么《皇明祖訓(xùn)》？”</p>

“在赤裸裸的皇權(quán)威脅和自身存續(xù)面前……”</p>

“都……不堪一擊！”</p>

“晉王世子看得透啊……”</p>

“旁觀……才是唯一的生路！”</p>

“晉王（朱棡）……倒真是……養(yǎng)了個‘明白’兒子……”一位勛貴低聲感慨，語氣復(fù)雜難明，既有對朱濟(jì)禧現(xiàn)實的認(rèn)同，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悲哀。</p>

魏國公徐達(dá)濃眉緊鎖，緩緩搖頭。他看向天幕上朱棣那孤懸的旗幟，再看看御座上失魂落魄的朱元璋，心中一片冰涼。</p>

朱濟(jì)禧的算計，徹底撕碎了朱元璋精心構(gòu)建的藩王制度最后一塊遮羞布！</p>

什么拱衛(wèi)？什么守望？在至高皇權(quán)和自身安危面前，親情與大義，脆弱得如同薄紙！</p>

老朱所做的一切——分封皇子、留下祖訓(xùn)、賦予兵權(quán)……此刻看來，都如同一個巨大的、注定崩塌的幻夢！是徹頭徹尾的……白費心機(jī)！</p>

曹國公李文忠也深深嘆息：“上位……終究是……想得太好了。人心……豈是祖訓(xùn)所能禁錮？尤其是……涉及到那把椅子的時候……”他未盡之語，充滿了對朱元璋理想主義設(shè)計的無奈與憐憫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