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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元璋話音甫落，勛貴班列中，魏國公徐達沉穩(wěn)的聲音隨即響起，帶著沙場老帥的洞明：</p>

“陛下圣明。漢王（朱高煦）之敗，非止于宣德陛下洞悉其心，更在于天時、地利、人和皆失！”</p>

徐達的目光掃過天幕上樂安城那模糊的輪廓，分析道：</p>

“靖難之時，燕王（指建文元年的朱棣）雖起于北平一隅，然其時元末戰(zhàn)亂初平，北地軍民久經(jīng)沙場，民心思定亦思變；燕王以‘清君側(cè)’為名，尚有幾分大義可恃；更兼北平乃其經(jīng)營多年之根本，民心可用，將士效死！”</p>

他話鋒一轉(zhuǎn)，直指要害：</p>

“反觀今日樂安！彈丸之地，無險可據(jù)，更無雄厚根基！高煦暴虐，未得人心。臣觀天幕所示，其為了參加第三次、第四次出征漠北，為聚斂軍資，竟在樂安橫征暴斂，強加三成糧稅！此乃竭澤而漁，自絕于民！”</p>

徐達的聲音帶著冷冽的斷言：</p>

“如此倒行逆施，樂安百姓對其早已恨之入骨！只待王師合圍，不需強攻，城內(nèi)軍民恐將自縛高煦以獻！焉能指望其同仇敵愾，為其守城死戰(zhàn)？此乃取死之道！”</p>

“魏國公所言極是！”長興侯耿炳文、武定侯郭英等一干老將紛紛頷首贊同。</p>

“民心盡失，縱有萬夫不當之勇，亦為獨夫！”</p>

“樂安非北平，高煦亦非其父！此戰(zhàn)，毫無懸念！”</p>

老帥們的共識，為這場尚未發(fā)生的平叛，定下了無可逆轉(zhuǎn)的敗局基調(diào)。</p>

天幕的光芒，同樣穿透應(yīng)天府燕王府，將宣德帝那自信斷言和樂安城的影像，投射在略顯幽暗的涼亭內(nèi)。</p>

年僅二十一歲的燕王朱棣，一身常服，眉頭緊鎖，負手立于窗前。他身旁，燕王妃徐妙云懷抱一個裹在錦繡襁褓中的嬰兒，正是剛剛出生兩個月的次子朱高煦。</p>

徐妙云秀美的臉龐上滿是憂色，看著天幕上那未來注定要走上謀逆絕路的“次子”，又低頭看看懷中這粉嫩懵懂、正咂著小嘴的親生骨肉，心如刀絞。</p>

“王爺……”徐妙云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，將懷中的襁褓抱得更緊，仿佛怕被天幕奪走，“高煦他……我們的煦兒……將來真的會……？”后面的話，她不敢說出口。</p>

朱棣緩緩轉(zhuǎn)過身，目光復(fù)雜地落在妻子懷中那小小的嬰孩臉上。那稚嫩無害的模樣，與天幕上那個兇悍謀逆的“漢王”形象，形成了殘酷而荒誕的對比。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深沉的悲哀涌上心頭。</p>

他伸出手，指尖帶著微微的涼意，極其輕柔地碰了碰嬰兒溫熱細嫩的臉頰。嬰兒似乎有所感覺，小嘴蠕動了一下，發(fā)出細微的哼唧聲。</p>

朱棣深吸一口氣，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，才從喉嚨里擠出沙啞而沉重的聲音，既是對妻子的安慰，更是對自己內(nèi)心煎熬的撫平：</p>

“妙云……莫怕?！彼曋鬃蛹儍魺o垢的眼睛，聲音低得如同耳語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：</p>

“此世，有你我嚴加管教，斷不會讓他再行差踏錯！”</p>

“若……若真有那一日，天意弄人……”朱棣閉了閉眼，再睜開時，眼底只剩下一個父親在命運巨輪前的無奈與祈求：</p>

“只盼他……能看清時勢，莫要頑抗……”</p>

他俯下身，嘴唇幾乎貼在嬰兒細軟的胎發(fā)上，吐出那句重逾千斤、飽含血淚的期盼：</p>

“兒啊……記住……若見你侄兒（宣德）大軍……束手……則生！”</p>

束手則生！這四字，是父親對未來兒子最卑微的求生指引，也是他對那個親手教導(dǎo)出來的英明孫兒——宣德皇帝，最后的一絲信任與托付。</p>

徐妙云將臉輕輕貼在幼子的襁褓上，淚水無聲地滑落，洇濕了華貴的錦緞。她緊緊抱著這真實的、溫熱的生命，仿佛要對抗那冰冷天幕預(yù)示的宿命。</p>

窗外的天幕依舊流轉(zhuǎn)，宣德帝的龍旗獵獵，而燕王府內(nèi)，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、為稚子未知命運而生的沉痛與祈禱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