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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是……一杯鴆酒？一條白綾？像解縉，像那些擋路的“奸臣”一樣，悄無聲息地“病卒”？</p>

不！朱高煦胸腔里爆發(fā)出無聲的咆哮。他寧愿戰(zhàn)死！寧愿在千軍萬馬的沙場上，被刀劍砍成肉泥！也絕不要像一條喪家之犬，在陰暗的囚籠里，被權(quán)力碾碎所有的尊嚴與驕傲！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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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幕上那封密信的內(nèi)容，如同最凜冽的朔風(fēng)，瞬間吹散了奉天殿前因之前戰(zhàn)事而殘留的最后一絲喧囂。死寂！比隆冬更寒冷的死寂籠罩了整座大殿！</p>

龍椅之上，朱元璋端著金杯的手，懸在半空，久久未動。杯中那琥珀色的御酒，仿佛在瞬間凝結(jié)成了冰冷的寒冰。他臉上的皺紋如同刀刻斧鑿般深刻，每一道都凝固著震驚、不解，以及一種……深入骨髓的、物傷其類的寒意！</p>

老四……朱棣！</p>

那個在天幕靖難戰(zhàn)場上悍勇無匹、智計百出，甚至敢向自己這個父皇“問鼎乾坤”的兒子！那個自己曾認為最肖似自己、也最讓自己忌憚的兒子！</p>

如今……到了他的晚年，竟也走到了這一步？！</p>

猜忌親子！疑心骨肉！用錦衣衛(wèi)、用東廠，編織著令人窒息的羅網(wǎng)！甚至炮制出“趙王偽詔弒父”這等聳人聽聞、連他朱元璋聽了都覺得匪夷所思的大案！</p>

天幕上朱高煦那恐懼的分析，如同重錘，狠狠砸在朱元璋的心坎上。</p>

“父皇年齡越來越大，猜忌之心越來越重……”</p>

一句句，一聲聲，如同穿越時空的嘲諷，與天幕中朱棣那冷酷的誓言交織在一起，狠狠鞭笞著朱元璋的靈魂！</p>

他想起了洪武二十五年后，自己那場席卷朝堂、屠戮勛貴、血流成河的“藍玉案”！想起了剝皮實草的詔獄！想起了人頭滾滾的刑場！想起了那些跟隨自己打天下的老兄弟們臨死前絕望、怨毒的眼神！</p>

“呵呵……呵呵呵……”朱元璋喉間發(fā)出一陣低沉而沙啞的、如同夜梟悲鳴般的笑聲。</p>

他緩緩放下那杯已失去溫度的御酒，渾濁的老眼中，倒映著天幕上朱棣晚年那模糊卻充滿猜忌的身影，也倒映著自己那沾滿鮮血的、充滿猜忌的暮年。</p>

“老四啊老四……”朱元璋的聲音輕得如同夢囈，帶著一種蒼涼的、宿命般的悲愴，“你……你終究……也活成了咱的樣子？！”</p>

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和徹骨的寒冷，瞬間席卷了這位開國大帝。</p>

他想著剛才還在丹墀下那個年輕、英武的洪武十三年的燕王朱棣，心中涌起的，不再是忌憚，而是一種深深的、難以言喻的悲哀。這皇權(quán)之路，莫非真是一條注定孤獨、注定猜忌、注定骨肉相殘的不歸路？</p>

殿內(nèi)的死寂持續(xù)蔓延。勛貴班列中，人人面色凝重，眼神復(fù)雜地交換著無聲的驚駭。剛剛還在為未來靖難戰(zhàn)局議論紛紛的喧囂，此刻被這突如其來的“家丑”徹底凍結(jié)。</p>

魏國公徐達，這位功勛卓著、素來沉穩(wěn)如山的老帥，此刻也罕見地閉上了眼睛?；ò椎拿济⑽㈩澏?，緊抿的嘴唇泄露了他內(nèi)心的巨大波瀾。</p>

朱高熾、朱高煦、朱高燧……那都是他親外孫！看著天幕上外孫們陷入如此不堪的猜忌與傾軋，想到長女徐妙云此時看到該是何等痛心，一股深重的無力感和悲涼涌上心頭。他只能閉目，不忍再看。</p>

更多的勛貴則是噤若寒蟬，后背滲出冷汗。天幕初現(xiàn)時，他們還敢對燕王的戰(zhàn)局評頭論足，甚至開賭取樂。</p>

但此刻，涉及天家父子兄弟如此不堪的隱秘傾軋，涉及未來皇帝晚年如此酷烈的猜忌手段，誰敢置喙？誰又敢保證，此刻一句無心之語，不會成為未來某日被翻出來的“罪證”？奉天殿前，只剩下壓抑的呼吸聲和天幕光芒流轉(zhuǎn)的微響。</p>

“永…永樂帝…還有第三子？”一個站在后排、消息不甚靈通的年輕勛貴，忍不住用極低的氣音問旁邊的同伴，打破了死寂。他實在想不起天幕中那位“趙王”是何方神圣。</p>

他身旁一位年長些的伯爵嘴角扯出一絲苦澀的弧度，同樣壓低聲音提醒：“糊涂！忘了天幕初現(xiàn)時，建文扣押燕王三子為質(zhì)？除了守北平的朱高熾、在陣前救父的朱高煦，剩下那個年紀最小的……可不就是這位‘人畜無害’的趙王朱高燧么？”</p>

他頓了頓，語氣帶著無盡的荒誕，“只是……誰能想到，這位在天幕靖難時連面都沒露過的小透明，二十多年后，竟能鬧出如此驚天動地的大案？弒父偽詔……嘿！”</p>

那年輕勛貴聞言，更是目瞪口呆，此刻，未來的漢王朱高煦尚在襁褓，趙王朱高燧……更是連影子都沒有呢！一股時空錯亂的荒謬感，讓所有人心中都沉甸甸的。</p>

文官班列中，那些飽讀史書的翰林學(xué)士、六部堂官們，雖垂首肅立，眼觀鼻鼻觀心，心中卻早已是驚濤駭浪，腹誹不已。</p>

“得國不正，終有此報！”一位素以耿直著稱的老翰林在心中無聲吶喊，“太宗（朱棣）以藩王逆取大位，雖武功赫赫，然心中鬼蜮難消！猜忌刻薄，竟至于此！父子相疑，兄弟鬩墻，何其酷烈！何其……不堪！”</p>

“反觀洪武爺……”另一位侍郎心中暗嘆，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龍椅上那位散發(fā)著寒意的開國皇帝，“縱有藍玉案之酷烈，然對諸皇子……終是保全多于屠戮。分封二十四王，鎮(zhèn)守四方，雖有尾大不掉之弊，卻也未見如此父子兄弟傾軋至斯！永樂……兩子奪嫡，鬧得沸反盈天，竟不如洪武爺膝下二十余子……至少，面子上還維持著天家體統(tǒng)！”</p>

這無聲的評判，如同最鋒利的史筆，雖未宣之于口，卻已深深烙印在每一個通曉興衰之理的文官心底。</p>

天幕的光芒，不僅照亮了未來的戰(zhàn)火，更照見了權(quán)力巔峰那無法擺脫的猜忌與孤獨，以及那由“不正”而滋生的、代代相傳的詛咒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