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整個朝堂，乃至整個帝國北方的戰(zhàn)爭機器，在朱棣這聲飽含怒火與不容置疑的咆哮中，被強行、倉促、卻又高效到極致地瞬間開動起來！齒輪發(fā)出刺耳的、不堪重負(fù)的摩擦聲，瘋狂地旋轉(zhuǎn)起來！</p>

樂安漢王府，夜已深沉。</p>

白日里喧囂的王府，此刻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。</p>

唯有書房一隅，燭火跳躍，將朱高煦巨大的身影扭曲地投射在墻壁上，如同困獸。他早已卸去親王常服，換上了一身擦得锃亮、冰冷堅硬的明光鎧。</p>

甲葉在燭光下反射著幽冷的寒芒，仿佛他隨時準(zhǔn)備跨上戰(zhàn)馬，沖入那即將燃起的漠北烽煙。</p>

“傳令！”朱高煦的聲音在寂靜中炸開，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味道，卻又壓抑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亢奮，“本王的護衛(wèi)營！即刻整裝！糧秣備足三個月！甲胄擦亮！戰(zhàn)馬喂飽！枕戈待旦！只待……只待北京旨意一到，即刻開拔！”</p>

親衛(wèi)統(tǒng)領(lǐng)領(lǐng)命而去，腳步聲在空曠的回廊里急促遠(yuǎn)去。</p>

人一走，書房里只剩下燭火的噼啪聲和朱高煦粗重的呼吸。他猛地轉(zhuǎn)身，目光如電，掃過肅立在陰影里的三名幕僚——那是他府中公認(rèn)學(xué)問最好、筆頭最利索的讀書人。</p>

“你們！”朱高煦一指書案，聲音低沉而急切，“給本王擬一道奏疏！請戰(zhàn)的奏疏！要快！要……要掏心掏肺！要讓老頭子……讓父皇看了，拍案而起，非用本王不可！”</p>

幕僚們不敢怠慢，立刻鋪紙研墨。書房里只剩下筆尖劃過宣紙的沙沙聲。很快，第一稿呈上。</p>

朱高煦一把抓過，湊到燈下，瞇起眼，如同審視軍陣圖般逐字逐句地讀。</p>

他那張慣于在戰(zhàn)場上叱咤風(fēng)云、此刻卻因熬夜和亢奮而顯得有些猙獰的臉，漸漸繃緊。</p>

“嗯？‘臣雖不才，愿效犬馬之勞’？”他猛地抬頭，眼中兇光一閃，手指狠狠戳在“雖不才”三個字上，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幕僚臉上，“放屁！誰不才？！本王南征北戰(zhàn)，沖鋒陷陣，哪次不是身先士卒？哪次不是斬將奪旗？！改！給本王改！要寫‘臣高煦，愿為父皇前驅(qū)，踏平虜庭，生擒阿魯臺獻于闕下！’要寫出本王的銳氣！殺氣！”</p>

幕僚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地重寫。第二稿呈上。</p>

朱高煦的目光如同鷹隼，掠過字句。</p>

“‘肝腦涂地，在所不惜’？”他眉頭緊鎖，煩躁地在盔甲鏗鏘聲中踱了兩步，“不夠！太輕飄！老頭子什么場面沒見過？要寫‘馬革裹尸，埋骨黃沙，亦為兒臣本分！’要慘烈！要讓他知道，本王為了替他分憂，命都可以豁出去！”</p>

第三稿……</p>

第四稿……</p>

燭淚不斷堆疊，如同朱高煦心中那越燒越旺的焦灼。時間在字斟句酌中無情流逝。</p>

他時而暴躁地拍打桌案，震得筆架亂顫；時而湊到燈下，死死盯著某個詞，與幕僚爭得面紅耳赤，唾沫橫飛，全然不顧王爺威儀。</p>

他不再是那個揮斥方遒、只憑直覺沖殺的莽夫，而變成了一個異常執(zhí)拗、甚至有些病態(tài)的文字囚徒。</p>

“這個‘懇請’！不行！”朱高煦突然指著最新一稿中的兩個字，聲音嘶啞，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偏執(zhí)，“太生分！太見外！老頭子會覺得本王在跟他談條件！換掉！用……用‘乞求’！”他幾乎是吼出了這兩個字，吼完之后，自己都愣了一下，胸膛劇烈起伏。</p>

“乞求？”一個幕僚下意識地小聲重復(fù)，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。讓驕傲暴烈的漢王殿下用“乞求”？</p>

“對！就是‘乞求’！”朱高煦猛地抬頭，布滿血絲的眼中閃爍著孤注一擲的光芒，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狠厲，“寫！‘兒臣高煦，泣血百拜，乞求父皇，允兒隨征，執(zhí)鞭墜鐙，雖死無憾！’讓他知道，本王……本王……”</p>

他喉頭滾動了一下，后面的話終究沒能說出口，只是重重一拳砸在書案上，留下一個清晰的拳印。</p>

那份被壓抑的、渴望得到父親認(rèn)可、渴望證明自己價值的焦灼，幾乎要沖破他的胸膛！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