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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國公徐達，這位戎馬一生、功勛蓋世的老帥，此刻卻對著御座方向，深深地、鄭重地叩下頭去！花白的頭顱抵在冰冷的金磚上，久久未起。寬厚的肩膀微微顫抖著。</p>

旁人或許以為老帥是感念皇恩浩蕩（朱棣最終還是給了徐輝祖一脈體面）。</p>

只有徐達自己心中翻涌著驚濤駭浪般的后怕與慶幸：“輝祖吾兒……你……你終于做對了一件事?。　?lt;/p>

在徐達看來，未來長子徐輝祖那看似剛直倔強、與姐夫朱棣勢同水火的舉動，哪里是真的“不和”？</p>

分明是以這種自污自囚、近乎悲壯的方式，主動斬斷了自己和外甥皇帝（無論朱高熾還是朱高煦）之間可能形成的“外戚強權”聯(lián)系！</p>

用自己暫時的屈辱，換取了徐氏一門的百年安穩(wěn)！一門兩國公？</p>

一個在魏國公府的徐欽（徐輝祖之子），年紀尚幼；</p>

一個在定國公府的徐景昌（徐增壽之子），同樣乳臭未干。</p>

兩個小娃娃國公，在永樂朝那如狼似虎的勛貴和文官集團中，能掀起什么風浪？</p>

這分明是最好的結局！是徐輝祖用自己后半生的自由和尊嚴，為家族換來的、最堅實的護身符！</p>

武昌城頭，獵獵江風鼓蕩著徐允恭（徐輝祖）的袍袖。</p>

他負手而立，遙望著九天之上那決定他命運的天幕。</p>

當看到自己未來被禁錮莊園、郁郁而終，看到兒子徐欽最終承襲魏國公爵位，看到侄子徐景昌另立定國公府……</p>

他臉上緊繃的線條，竟緩緩地、徹底地松弛了下來。長久以來壓在心頭的那塊巨石，轟然落地。</p>

一抹釋然，甚至帶著點輕松的笑意，悄然爬上他的嘴角。</p>

“呵……姐夫……”他對著虛空，對著天幕上那個君臨天下的身影，低聲自語，仿佛在念一句早已寫好的臺詞，“這出‘忠臣不事二主’的戲……臣，演完了。徐家的路……也鋪平了?！?lt;/p>

他轉過身，看向身旁同樣望著天幕、臉色變幻不定的李景隆，語氣竟帶著一絲難得的調侃：“九江（李景隆字），如何？這修道尋仙的念頭，是不是更足了？應天那攤渾水，不去蹚也罷。找個清凈山頭，拜拜三豐祖師，求個逍遙自在，豈不美哉？”</p>

政治前途？他徐輝祖的未來，天幕早已寫定——一個被圈禁的“忠臣”，一個為家族犧牲的“符號”。他認了。</p>

與此同時，應天奉天殿內，朱元璋背對著巨大的天幕光影，面朝窗外的宮闕重重。</p>

當那“一門兩國公”的畫面最終定格，老皇帝緊繃的脊背，幾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絲。他長長地、緩緩地吐出了一口積壓在胸中許久的濁氣。那氣息悠長，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。</p>

外戚干政？</p>

看著天幕上那兩個并立卻注定幼弱的國公府，朱元璋心中最后一點隱憂，終于煙消云散。</p>

自己的老四（朱棣），手段夠狠，心也夠細！既全了親情和功臣體面，又徹底杜絕了后患。</p>

高熾也好，高煦也罷，無論哪個孫子上位，都不用擔心母族徐家尾大不掉。至于再往后的子孫……老朱渾濁卻依舊銳利的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疲憊與無力。</p>

“兒孫自有兒孫?！郏艿昧撕槲?，管得了建文嗎？”他自嘲地低語了一句，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。</p>

連自己親手培養(yǎng)的繼承人允炆都落得那般下場，這煌煌大明，這朱家的江山，在他看不見的未來洪流中，終究會駛向何方？</p>

他朱元璋，這個開國之君，此刻能做的，竟也只是看著天幕，發(fā)出一聲無人聽見的、蒼涼的嘆息。</p>

天幕的光芒映照著老皇帝孤峭的背影，也映照著那兩頂象征著無上榮寵卻也暗藏制衡的國公冠冕。</p>

洪武十三年的風，吹過紫禁城的琉璃瓦，帶著一絲歷史的塵埃與宿命的余溫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