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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股難以言喻的豪情和憧憬瞬間淹沒了小小的朱能。他仿佛看到自己身穿那身威武的鎧甲，站在燕王身側(cè)，在萬眾矚目之下發(fā)出同樣震天的怒吼！</p>

那畫面如此清晰，如此令人血脈賁張！他激動得小臉通紅，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，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，恨不得現(xiàn)在就沖到那光幕之中，成為那個頂天立地的自己！</p>

就在這時，一個念頭出現(xiàn)了自己的腦子中：他爹朱亮不過是個副千戶吧？按規(guī)矩，朱能要從軍就得襲他爹的職才能進燕王護衛(wèi)……</p>

“襲職”！</p>

這幾個字，如同兜頭一盆帶著冰碴的冷水，將朱能渾身滾燙的熱血瞬間澆滅！他猛地打了個寒顫，臉上的紅暈褪得干干凈凈，只剩下一種近乎死灰的蒼白。</p>

襲職……襲職意味著什么？</p>

意味著他爹……死了！</p>

只有他爹死了，他這個兒子才能“襲職”，才能名正言順地進入燕王護衛(wèi)，才能……走上那條通往天幕上那個輝煌“朱能”的道路！</p>

這個念頭如同一條冰冷的毒蛇，猛地纏住了朱能的心臟，讓他幾乎無法呼吸。</p>

他猛地扭頭，望向正房方向。他爹朱亮，那個總是板著臉、但會手把手教他槍法、會在晚上偷偷給他帶蜜餞的爹……那張熟悉而威嚴(yán)的面孔此刻在他腦海中無比清晰。</p>

一股巨大的恐懼和強烈的負(fù)罪感瞬間攫住了他！他剛才竟然在憧憬……憧憬著爹死掉？！</p>

“不……不是的！”朱能猛地?fù)u頭，像是要把這個可怕的念頭甩出去。他踉蹌著后退一步，小臉上寫滿了驚恐和茫然。剛才那沖天而起的豪情壯志，此刻被這冰冷的現(xiàn)實和巨大的倫理重負(fù)砸得粉碎。</p>

他不再看天幕上那個光芒萬丈的“自己”，而是死死盯著地上那桿掉落的紅纓槍。那槍頭在陽光下閃著冰冷的寒光，刺得他眼睛生疼。</p>

他猛地轉(zhuǎn)身，像一只受驚的小獸，頭也不回地沖回了屋里，一頭扎進自己的小床上，用薄被死死蒙住了頭，小小的身體在被子下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。</p>

天幕的光輝透過窗欞，在他床邊投下晃動不安的光斑。未來國公的榮耀，與此刻對父親安危的恐懼，像兩股巨大的力量，將這個十歲孩童的心撕裂開來。</p>

薄被下，十歲的朱能蜷縮著身體，像一只試圖把自己藏起來的小獸。屋外天幕的光透過窗紙，在屋內(nèi)投下朦朧的、變幻的光影。</p>

他緊緊閉著眼，但那震天的吼聲——“漢高祖十戰(zhàn)九不勝！”“朱能愿為殿下先驅(qū)！”——卻如同魔音，一遍遍在他小小的腦海里回響，撞得他耳膜嗡嗡作響。</p>

國公！擎天保駕第一功！</p>

他仿佛看到自己騎在高頭大馬上，身披華美的國公蟒袍，萬眾歡呼簇?fù)怼鞘呛蔚裙庖T楣的景象！</p>

可緊接著，另一個冰冷的聲音就會無情地碾碎這幻夢：</p>

“襲職……襲你爹的職……”</p>

爹那張總是板著、卻會在無人時對他露出溫和笑容的臉，清晰地浮現(xiàn)出來。</p>

爹粗糙的大手拍在他肩膀上的感覺，爹教他槍法時嚴(yán)厲又隱含期待的眼神……一股尖銳的痛楚猛地攫住了朱能的心臟，比練槍時不小心摔一跤疼得多！襲職……那意味著爹不在了！他要用爹的命，才能換來那身國公蟒袍？</p>

“不！我不要！”朱能在心里無聲地吶喊，小拳頭死死攥著被角，指節(jié)發(fā)白。他猛地掀開被子坐起來，大口喘著氣，小臉上滿是掙扎的痛苦。他不要爹死！他寧愿永遠當(dāng)這個副千戶的兒子，寧愿一輩子在這小院里練槍！</p>

他跳下床，赤著腳跑到小小的祠堂里。昏暗的油燈下，供桌上只有祖父一個簡陋的牌位（祖父只是個普通農(nóng)民）。他對著牌位跪下，小小的肩膀微微顫抖，喃喃自語，聲音帶著哭腔：</p>

“祖宗在上……我……我不要當(dāng)國公了……我只要爹活著……好好的活著……求求你們了……”</p>

他磕了個頭，額頭抵在冰涼的地面上，久久不愿起來。那桿掉在院子里的紅纓槍，孤零零地躺在塵土中，槍纓在微風(fēng)中輕輕顫動，像是在無聲地召喚，又像是在嘆息。</p>

就在這時，院門“吱呀”一聲被推開。一個沉穩(wěn)有力的腳步聲傳來，伴隨著熟悉的、略帶疲憊的詢問：</p>

“能兒？大白天躲屋里作甚？槍怎么扔地上了？”</p>

是父親朱亮下值回來了！</p>

朱能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猛地從地上彈起來，手忙腳亂地抹了一把臉，想把淚痕擦掉，又下意識地想把地上的紅纓槍踢到供桌下面藏起來——仿佛那是什么會帶來不祥的東西。</p>

他小小的臉上，交織著對父親的孺慕、深埋的恐懼，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、對那桿槍所代表的力量之路的……本能向往。</p>

天幕的光，或許并未直接照亮這平凡的院落。</p>

但那顆被“未來”之名驟然點燃、又被殘酷現(xiàn)實和倫理重負(fù)狠狠灼傷的心，在十歲朱能的胸膛里，正經(jīng)歷著一場無人知曉的風(fēng)暴。</p>

國公之路的起點，竟以父親的性命為祭？這個兩難的拷問，如同一道冰冷的枷鎖，沉重地套在了稚嫩的肩頭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