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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陛下，天幕所示這位大理寺少卿薛嵓……臣有印象。”</p>

詹徽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，“此子乃上一科（洪武十二年）三甲同進士出身。其名……‘嵓’字生僻，形似‘巖’而音‘嚴’，意為高山險峻。當時唱名傳臚，臣……臣險些誤讀，鬧了笑話。故而記得真切?！?lt;/p>

詹徽老臉微紅，顯然對差點在科舉大典上出丑的事記憶猶新。他補充道：“此子授官后，一直在刑部觀政，品級不高，聲名不顯，斷非鐵鉉、齊泰、黃子澄那等執(zhí)拗之輩。天幕所示其未來官居大理寺少卿，恐是……建文朝無人可用，拔擢過速所致。”</p>

朱元璋靠在龍椅上，半闔著眼，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扶手，對詹徽這番關(guān)于“薛嵓名字生僻、官位不高”的匯報，顯得意興闌珊。</p>

他隨意地揮了揮手，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漠然：</p>

“嗯，知道了。不是鐵鉉、齊泰、黃子澄那等首惡之徒，就隨他去吧。這等小人物，無關(guān)宏旨。”</p>

詹徽松了口氣，正要躬身退回班列。</p>

“慢著?！敝煸澳堑统辽硢〉穆曇粼俅雾懫稹?lt;/p>

詹徽身形一僵，連忙垂首：“陛下？”</p>

朱元璋緩緩睜開眼，渾濁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殿頂，落在了某個遙遠的、與方孝孺相關(guān)的時空節(jié)點上。</p>

他沉吟片刻，帶著一種復(fù)雜的、近乎惋惜的語氣問道：</p>

“詹卿，方才天幕上，給建文出那緩兵夾擊之策的方孝孺……朕記得，是宋濂宋先生的門生吧？”</p>

“回陛下，正是！”詹徽連忙應(yīng)道，“宋先生曾多次于御前稱道，言其門下弟子雖眾，然論學問之醇正、品格之剛方、志向之宏遠，無出方孝孺其右者！堪稱衣缽傳人！”</p>

“嗯……宋先生高足啊……”朱元璋的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擊著，發(fā)出“篤篤”的輕響，如同敲在眾人心上。他目光幽深，仿佛在權(quán)衡著什么，最終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：</p>

“是個難得的人才……可惜了?！?lt;/p>

他頓了頓，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許和……警告？</p>

“希望他……莫要卷入削藩那灘渾水太深。咱……還盼著他這身才學，能留給后世之君，繼續(xù)為大明效力呢?！?lt;/p>

此言一出，滿殿皆寂！</p>

所有大臣都屏住了呼吸，心頭劇震！</p>

陛下這話……信息量太大了！</p>

“莫卷入削藩太深”——幾乎是明示方孝孺未來會因削藩（靖難）之事遭逢大難！</p>

“留給后世之君效力”——更是赤裸裸地表明，在陛下的心中，那個所謂的“后世之君”，已經(jīng)將建文帝朱允炆徹底排除在外了！陛下所考慮的繼任者，無論是誰，都已不再包括那個天幕所示、愚蠢透頂?shù)膶O子！</p>

朱元璋不再言語，重新閉上了眼睛，仿佛剛才那番石破天驚的話只是隨口一提。</p>

但那輕輕敲擊扶手的指尖，卻仿佛在無聲地勾勒著未來的藍圖。</p>

他在權(quán)衡，在布局。</p>

一方面，他仍抱著最后一絲希望，想看看能否憑借天幕警示，逆天改命，保住妹子、標兒和雄英；</p>

但另一方面，作為一個冷酷而現(xiàn)實的帝王，他已經(jīng)在為最壞的結(jié)果做打算——若天命終究難違，那么，將那個在戰(zhàn)場上展現(xiàn)出雄主之姿、又似乎得“天命”眷顧的老四朱棣，扶上儲君之位，或許才是對大明江山最穩(wěn)妥的選擇！</p>

至于殿外那些勛貴們熱議的、常遇春的外孫朱允熥……</p>

朱元璋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，露出一絲極淡的、卻冰冷無比的嘲諷。</p>

想都不要想！</p>

他朱元璋的江山，絕不容許任何外戚勛貴集團，借著“真嫡”的名分，染指半分！</p>

這龍椅，只能由他老朱家的人，憑本事，也憑他朱元璋的意志來坐！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