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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這沒心沒肺的笑聲，在肅殺的天幕氛圍下顯得格外突兀，卻也沖淡了幾分沉重。</p>

經(jīng)歷過天幕展示的藍(lán)玉剝皮實草、鐵鉉守濟(jì)南等駭人場面，勛貴們的心態(tài)早已被錘煉得有些“豁達(dá)”——</p>

跟那些比起來，自家子弟能在未來戰(zhàn)場上露個臉，似乎真不算什么大事了。不少勛貴看向吳復(fù)的眼神，甚至帶上了點羨慕：是啊，能活到建文朝，還掌著兵權(quán)，可不就是“賺了”么！</p>

唯有站在吳復(fù)不遠(yuǎn)處的江陰侯吳良，臉色如同吞了黃連。他死死盯著天幕上“吳杰”的名字，眼神復(fù)雜得能擰出苦水。</p>

他之前還下意識以為是自己另一個不成器的兒子（畢竟長子吳高剛因守永平不利被削爵），結(jié)果鬧了半天，是人家安陸侯府的麒麟兒！再想想自己家……吳良覺得也不錯，至少也活得了建文年間，雖然被削爵，但總算保住了命。</p>

而在北平，燕王朱棣麾下的燕山衛(wèi)將領(lǐng)班列中，一個身材壯碩、穿著燕山衛(wèi)副千戶服色的中年漢子——</p>

老譚，正死死盯著天幕上兒子譚淵戰(zhàn)死的那一幕，牙關(guān)緊咬，腮幫子上的肌肉不住跳動。</p>

他身邊，一個才十三四歲、卻已長得虎頭虎腦、骨架粗大的半大小子，正是少年譚淵！</p>

小譚淵看得兩眼放光，非但沒有半分悲傷，反而興奮地拽著父親的胳膊，壓低了聲音激動道：“爹！爹你看見沒！是我！未來的我！多威風(fēng)！砍了南軍大將莊得！雖然……雖然最后也戰(zhàn)死了……”</p>

他頓了頓，小臉上滿是憧憬，掰著手指頭算，“可我是為燕王殿下戰(zhàn)死的！燕王殿下以后是要當(dāng)皇帝的！爹你說，到時候殿下當(dāng)了皇帝，念著我的功勞，還有咱家世代忠勇，怎么著也得給您孫子，我兒子，封個伯爵吧？最不濟(jì)也得是個流爵……”</p>

“伯爵？！我讓你伯爵?。　崩献T正憋著一股邪火沒處發(fā)，聽到兒子這沒心沒肺、甚至已經(jīng)開始盤算“死后哀榮”的話，氣得七竅生煙！</p>

他猛地抬手，照著少年譚淵結(jié)實的后腦勺和屁股就是狠狠兩巴掌！力道之大，打得小譚淵“嗷”一嗓子跳了起來。</p>

“小兔崽子！毛都沒長齊就想著戰(zhàn)死？！想著封爵？！”</p>

老譚壓低聲音怒吼，額角青筋直跳，“你才多大？十三！十三！給老子好好練武！好好活著！等你娶了媳婦兒，生了崽子，再想那些有的沒的！老子還沒死呢！這沖鋒陷陣、搏命換前程的差事，還輪不到你這小崽子！”</p>

他嘴里罵得兇，可看著兒子揉著屁股齜牙咧嘴、卻依舊眼神發(fā)亮不服氣的樣子，一股深沉的悲哀卻悄然涌上心頭。</p>

作為洪武朝的世襲軍官，他太清楚這軍功爵祿背后的血腥了。</p>

副千戶？在洪武皇帝手下，這不上不下的位置，想給兒子穩(wěn)穩(wěn)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爻幸u下去，不拿命去填，幾乎不可能！</p>

他老譚自己，恐怕就注定要倒在為大明開疆拓土的路上，用這條命，給兒子換一個穩(wěn)穩(wěn)襲職的機(jī)會。</p>

至于孫子……他看了一眼還在憧憬“伯爵”的小譚淵，心中苦澀更甚。</p>

天幕已經(jīng)昭示，兒子終究也逃不過戰(zhàn)死的命運(yùn)，或許……真能用命給孫子搏個爵位？</p>

這個念頭讓他心如刀絞，只能化作更重的巴掌落在兒子身上，仿佛想把這殘酷的未來打醒、打跑。</p>

天幕的光芒同樣照在大明的平?jīng)鲂l(wèi)。一位身著指揮使常服、面容剛毅的中年將領(lǐng)，正沉默地望著光幕上自己（莊得）浴血奮戰(zhàn)、最終被朱棣一槊刺穿倒下的畫面。他正是現(xiàn)任平?jīng)鲂l(wèi)指揮使，莊得。</p>

沒有憤怒，沒有恐懼，只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和……憋屈。</p>

“為朝廷戰(zhàn)死……是武人本分。”</p>

莊得在心中默念，這是刻在骨子里的信念。</p>

然而，看著天幕上建文朝廷那一道接一道的昏聵旨意，看著盛庸軍士兵面對朱棣偵查時那敢怒不敢言的憋屈表情，再想到自己未來就是為這樣一個束手束腳、優(yōu)柔寡斷的朝廷流盡了最后一滴血……</p>

一股難以言喻的郁氣堵在莊得的喉嚨里，讓他幾乎喘不過氣。</p>

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戰(zhàn)死沙場后，南軍依舊在“勿傷朕叔”的枷鎖下節(jié)節(jié)敗退，最終江山易主。</p>

那自己的死，意義何在？難道僅僅是為了成全建文帝那點可憐的“仁德”名聲？成為史書上輕描淡寫的一筆“力戰(zhàn)而亡”？</p>

“憋屈啊……”莊得閉上眼，將一聲沉重的嘆息壓在心底。這仗打得，太窩囊！這血流的，太不值！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