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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要如何回答？</p>

是實話實說再踩代王一腳？還是含糊其辭敷衍過去？</p>

這是一個很艱難的選擇。</p>

從先前天子對代王的處置來看，這位帝王顯然不會對自己的兒子動真格，那么薛淮若是在眾人面前直言，代王府私購官田一事并非徐徽自作主張、而是代王的決定，天子會不會惱羞成怒？</p>

但如果這是天子對他的考驗，而他選擇幫代王打圓場，天子會不會趁勢發(fā)作收拾他這個小人物？</p>

御書房內溫暖如春，薛淮卻覺得心里寒意浸潤。</p>

明明只是過去轉瞬之間，天子卻微諷道：“朕欽點的探花郎，連這個簡單的問題都答不上來？”</p>

當此時，內閣首輔寧珩之若有所思地站著，次輔歐陽晦則轉頭看了沈望一眼，似乎在說你的好徒弟這般為難，你這位能言善辯的座師還不出面幫幫忙？</p>

沈望垂首低眉，顯然不會有任何動作。</p>

“陛下恕罪，臣并非答不上來，只是在回憶那天的細節(jié)，因為御前不得妄言?！?lt;/p>

薛淮冷靜清亮的嗓音響起，似乎給這間御書房增添了幾分年輕的朝氣。</p>

天子不置可否地說道：“那就說仔細一些?！?lt;/p>

“臣遵旨?！?lt;/p>

薛淮已經有了決斷，不疾不徐地說道：“那日臣在回查辦處衙署的路上，被太湖樓東家徐榮當街攔住，他邀臣前往太湖樓一敘，臣與他素不相識且有職務在身，自然不會同意他的邀請。但徐榮隨即言明，是代王府長史徐徽相邀，而且是要提供工部貪瀆案有關的證據，臣這才同意前往太湖樓。”</p>

“臣進入太湖樓見到徐徽，他先是告訴臣關于工部屯田司售賣官田的事情，又說代王府買了不少荒地，買地的緣由與代王的說辭相同。這之后，徐徽希望臣能答應他一個要求，只要臣建言沈侍郎、在這次查案中隱去代王府的存在，他便將屯田司官員涉案的證據交給臣。”</p>

“此外，徐徽還提出要送臣一間西城平康坊價值千金的門面?！?lt;/p>

薛淮的敘述條理清晰，三言兩語便闡明當日的細節(jié)。</p>

天子明知故問道：“你沒有答應？”</p>

薛淮答道：“是的，陛下。臣當時便察覺此事有古怪，若真如徐徽所言，代王府是在不知情的前提下買入那些官田，他們便不需要擔責，何必這般急迫地找到臣頭上？甚至還要用錢財收買臣。當時臣嚴詞拒絕，不料代王隨即出現，或許是因為臣拒絕徐徽讓代王覺得臉上無光，他對臣的觀感十分不好?！?lt;/p>

天子雙眼微瞇，繼續(xù)問道：“那你覺得當時代王是否知道內情？”</p>

這個問題同樣很棘手。</p>

薛淮抬頭迎著天子的注視，他的眼神單純且坦然：“回陛下，臣不知。如果從當日的談話來看，代王應該不知王府購地的真相，從始至終是長史徐徽在暗示臣，而代王是因為臣沒給王府面子這才動怒。當然也不排除代王事先知情，只是沒有在臣面前表露出來?！?lt;/p>

聽到這個回答，沈望眼中的愉色一閃而過。</p>

次輔歐陽晦則嘴角微微一抽，心中暗念道：“嘖，又是一條小狐貍。”</p>

首輔寧珩之終于轉頭看了薛淮一眼，那雙一貫古井不波的眸子里多了兩分審視。</p>

對于薛淮給出的答案，天子心里還算滿意。</p>

所謂知子莫若父，代王到底有沒有插手購地一事，難道他這個當爹的不知道？</p>

之所以追問薛淮，是因為他覺得這把刀很鋒利，卻又懷疑對方是在沈望的教導下故作姿態(tài)，因此才要當面看看他的內心。</p>

天子不喜那種一根筋的木訥臣子，一如落水之前的薛淮，但是他更不喜年紀輕輕就滿腹心機的滑頭，比如和薛淮同科的榜眼崔延卿，后者如今已經成為朝堂的邊緣人物。</p>

大抵而言，薛淮此刻的回答雖不算多么高明，倒也算得上很誠實，而這恰恰是天子想聽到的答復。</p>

薛淮維持著平靜肅立的姿態(tài)，暗想這一次應該算是過關了吧？</p>

他沒有刻意詆毀代王，但也不會幫對方說項，在秉持自身立場的前提下，沒有像那種小人一樣搬弄是非。</p>

就在他心緒稍稍放松的時候，下一刻天子冷峻的嗓音忽地傳來。</p>

“那你再告訴朕，當日你為何要回薛府？據朕所知，薛府近來風平浪靜，沒有大事發(fā)生，你身為查辦處的書記官，不在衙署內用心做事，反而無緣無故浪費大半日的時光，這又是為何？”</p>

薛淮默默攥緊袖中的雙手，強迫自己迅速冷靜。</p>

幾滴冷汗在他背脊上滑落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