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：天師

下午時分，淅淅瀝瀝的雨便停了，烏云遠(yuǎn)去，盡管稱不上晴朗，卻也勝過壓抑的陰霾天。</p>

雖然是雨季，可傾盆大雨的日子只是少數(shù)，一個季度下來，大多數(shù)時候都在“小雨轉(zhuǎn)中雨，中雨轉(zhuǎn)多云，多云轉(zhuǎn)小雨”。</p>

反復(fù)拉扯。</p>

江南路步行街東側(cè)，一盞路燈下，支著一張長方形的小桌。</p>

桌上，鋪著一張中心部位印有“八卦乾坤圖”的黃色桌布，一桿“天師嫡傳”的旗幟插在桌角的孔洞里。</p>

只是街面上沒什么風(fēng)，顯得這旗子也有些蔫兒了。</p>

除此之外，便只剩下一盒名片，和兩大支付平臺的收款碼，下方還備注著“一卦五十，童叟無欺”的字樣。</p>

桌邊，一張帆布折疊椅上，坐著一個身穿淺灰色道袍，正在閉目養(yǎng)神的年輕人，衣領(lǐng)處，還能瞄見里頭打底的那條黑色短袖。</p>

是的，沒錯。</p>

正如早上做筆錄時，向警員同志匯報的那樣。</p>

周懸的本職工作，是在街頭給人算卦。</p>

當(dāng)然了，就像是大多數(shù)江湖騙子一樣，他的旗子、道袍、桌布都是為了充場面，在淘寶上訂做的。</p>

可若說是全是為了行騙，卻也不盡然。</p>

比如，他六歲時便拜入了師傅門下，師傅也確實是正兒八經(jīng)的天師，以驅(qū)妖捉鬼為使命的那種（自稱）。</p>

隨手畫的符紙就能憑空自燃、單手掐訣便能引來一道驚雷，也不過是師傅的基本操作。</p>

至于為什么要拜師，原因也很簡單。</p>

周懸，從小便能看見那些，別人“看不見”的東西。</p>

口吐人言的獨腳火鳥，一蹦一跳著前進(jìn)的石子，生有人面的鬼樹。</p>

這一特質(zhì)，讓周懸的童年過得十分曲折，當(dāng)時的他也沒有現(xiàn)在的心性，看見了那些“奇形怪狀”的家伙，除了苦惱，就只剩下哭鬧。</p>

這可愁壞了他老爹老娘，帶去醫(yī)院檢查，醫(yī)生說這孩子最多就是有點營養(yǎng)不良，長手長腳的，估計能長一米八；請來神婆跳舞，神婆說這孩子骨骼驚奇，只可惜不是女孩，不然老婆子我定收作關(guān)門弟子。</p>

總之，各路神仙在年幼的周懸家里吹拉彈唱，眼看著他的黑眼圈越來越深，身體越來越瘦弱，再過幾個月就要上小學(xué)了。</p>

問題還沒解決。</p>

直到，某天上午，周懸家樓上搬來了一個看起來就很“仙風(fēng)道骨”的老道士。</p>

正巧，搬家公司的工人中暑進(jìn)了醫(yī)院，老道士眼看著就只剩最后一只大冰箱了，準(zhǔn)備擼起袖子“親力親為”。</p>

又是正巧，周懸他老爹剛從外頭回來，就看見老爺子一人扛著冰箱步履蹣跚的上樓，趕忙過去搭把手。</p>

這一來二去的，冰箱搬進(jìn)了家里，緣分也結(jié)下了。</p>

老道士聽周父說起了周懸的癥狀，立刻從袖子里變戲法兒似的摸出一副眼鏡，讓他轉(zhuǎn)交給周懸，保管“藥到病除”。</p>

說來也神奇，戴上眼鏡后，周懸的“病”居然真的就好了，雖然偶爾還是能聽到些怪動靜，但只要眼鏡還在鼻梁上，那些奇奇怪怪的生物就絕不會再闖入他的世界。</p>

只是現(xiàn)在想起來，那副眼鏡的造型還真是“丑到掉渣”，鏡框是橢圓形的不說，鏡腿上還印著豹紋的圖案，眼鏡攤上賣五塊錢都不知道有沒有人要，也不知道是哪兒撿來的。</p>

眼看老道士真治好了周懸的毛病，周父大喜過望，再加上那陣子碰巧看了幾本武俠小說，自詡也是個江湖人士，俠肝義膽的指數(shù)逐漸滿溢。</p>

于是就想讓兒子拜入老道士門下，以報恩情。</p>

可周母堅決不同意，她表示恩情肯定要報，但去當(dāng)?shù)朗靠隙ú恍?，老周家的代還要他周懸來傳呢。</p>

周父笑她迂腐，說不能結(jié)婚的是和尚，和道士又不相干。</p>

周母笑他不懂女人，看那老師傅一身本領(lǐng)，不也七十多歲了，還是一條老光棍么？</p>

就這樣，在兩位當(dāng)事人都不知情的情況下，周家父母決定，讓兒子拜老道士為師，學(xué)些傍身的本事即可，但不入道門，只負(fù)責(zé)給師傅養(yǎng)老送終。</p>

最終，兩位當(dāng)事人也是欣然接受，老道士樂得自己多了個小徒弟，周懸則太過年幼，幼兒園老師沒教過他什么是“道士”，大多數(shù)認(rèn)知還是源自于電視上林道長的鬼片。</p>

所以，“何為天師”，便是周懸拜師后，師傅給他上的第一堂課。</p>

按師傅的說法，道士歸道士，布施道法、傳播道教、修煉自身、度化他人，總體來說門檻不高，信仰虔誠，智力健全的人都能勝任；天師歸天師，雖然也是道士，但職責(zé)是驅(qū)妖捉鬼。</p>

這就意味著，想成為天師，有一個大前提。</p>

只有能夠“看見”妖怪的人，方能勝任。</p>

若把“看見”以另一種形式做說明，大概就等同于玩游戲時的“魔免”這一概念。</p>

妖者，并非生來就不為常人所見，只是其中的絕大多數(shù)，生來便通曉一些妖術(shù)而已。</p>

其中，“隱匿身形”，更是基本中的基本。</p>

因此，周懸之所以能看見妖怪，就是因為他天生魔免，大部分妖術(shù)對他無效，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隱身這種小伎倆。</p>

這樣的人，可以說生來就是做天師的料。</p>

師傅是，周懸也是。</p>

雖然是搬冰箱路上撿來的便宜徒弟，但師傅也是盡心盡責(zé)，他表示“基礎(chǔ)要從小時候打起，你父母讓我傳授你些傍身的本領(lǐng)，那便如此！好徒兒，你想先學(xué)什么，只管告訴師傅便是！”</p>

“師傅都會些什么？”周懸問。</p>

“笑話，你該問師傅不會什么！”</p>

“那師傅不會什么？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