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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有人的目光，瞬間都聚焦在那層珠簾之后的身影上?；寿F妃毛草靈，這位剛剛垂簾不足一日的年輕女人，該如何應(yīng)對三朝元老、顧命重臣赫連勃這雷霆萬鈞的一擊？</p>

毛草靈端坐于簾后，寬大的朝服袖口下，指尖冰涼。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赫連勃話語中那股沉甸甸的、不容抗拒的力量。京畿安，則天下安。冠冕堂皇，無懈可擊。巴圖魯失職是事實，奉先殿的驚變更是血淋淋的鐵證！她若強行保下巴圖魯，不僅會顯得徇私枉法，更會坐實她識人不明、無力掌控朝局的印象，將剛剛艱難樹立的一絲權(quán)威徹底葬送。</p>

然而，若就此妥協(xié)，讓赫連勃順理成章地將他的人推上禁軍統(tǒng)領(lǐng)這個掌控宮城命脈的位置……那后果，她不敢想象！先帝那“小心赫連”的血色警告，如同鬼魅般在她腦中尖嘯！</p>

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發(fā)髻間那支溫潤卻冰涼的鳳頭白玉釵。釵身冰冷的觸感，讓她激蕩的心緒強行冷靜了一絲。不能硬抗。至少現(xiàn)在不能。赫連勃占著大義名分和滔天威勢，鋒芒正盛。</p>

她緩緩抬起眼簾，隔著珠簾，目光似乎落在了赫連勃那張深不可測的臉上。聲音不高，卻清晰地穿透了令人窒息的寂靜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、上位者的探究與……冷冽的鋒芒：</p>

“赫連大人所言，拳拳為國，本宮心甚慰之。”</p>

她先肯定了赫連勃的出發(fā)點，這是必須的姿態(tài)。緊接著，話鋒陡然一轉(zhuǎn)，如同冰錐破開堅冰：</p>

“京畿安，則天下安。此言振聾發(fā)聵。然則……”她刻意頓了頓，讓那無形的壓力在殿中彌漫，“赫連大人以為，當下京畿，何處不安？是宮禁防務(wù)之疏漏？還是……另有隱憂，潛藏于九門之內(nèi)，帝都之下？”</p>

她的聲音很輕，甚至帶著一絲傷后的虛弱，但每一個字都如同淬了冰的針，精準地刺向赫連勃那看似無懈可擊的提議核心！</p>

你赫連勃口口聲聲說京畿不安，所以要換禁軍統(tǒng)領(lǐng)。那好，除了巴圖魯?shù)摹笆殹?，這“不安”的根源到底是什么？僅僅是宮禁防務(wù)嗎？還是你赫連勃所掌控的、或者未能掌控的、更深更暗的地方？奉先殿的刺客能混進來，僅僅是禁軍的問題？內(nèi)務(wù)府的腰牌監(jiān)造司呢？宗人府的暗衛(wèi)呢？還有那神出鬼沒、至今連根毛都沒抓到的“鷂鷹”組織呢？這些，難道不是“不安”？</p>

毛草靈沒有明說，但每一個在場的重臣都聽懂了這弦外之音！這輕飄飄的一句反問，瞬間將赫連勃營造的、對巴圖魯?shù)膯畏矫嬗懛?，拉入了一個更龐大、更復(fù)雜、責任歸屬更模糊的漩渦！也巧妙地將矛頭，引向了赫連勃自身所負責或者未能盡善的領(lǐng)域！</p>

殿內(nèi)氣氛驟然變得更加詭異。原本一面倒的、對巴圖魯?shù)闹肛熌抗?，開始出現(xiàn)一絲游移和閃爍。張廷玉眉頭緊鎖，宗令拓跋宏眼神銳利如鷹，其他大臣更是屏息凝神，大氣不敢出。</p>

赫連勃那溝壑縱橫的臉上，肌肉似乎極其細微地抽動了一下。渾濁的眼底，一絲極快掠過的精芒被垂下的眼瞼掩蓋。他顯然沒料到，這位年輕的皇貴妃，竟能在如此巨大的壓力下，不僅沒有慌亂失措，反而能如此犀利地反手一擊，將水攪渾！</p>

他沉默了一瞬。這一瞬，在死寂的朝堂上，顯得無比漫長。</p>

“娘娘明鑒?！焙者B勃的聲音依舊低沉，卻少了幾分剛才的咄咄逼人，多了一絲凝重，“奉先殿一案，疑云重重。刺客所用‘雪里紅’奇毒，來歷詭譎；其化尸手段，更是聞所未聞！此獠背后，必有龐大勢力支撐，且手段陰毒，遠超尋常叛逆！宮禁防務(wù)，乃明面屏障，首當其沖，自當整肅。然則，暗流洶涌，魑魅魍魎潛行，非一司一部之責，亦非一日之功可靖！”</p>

他巧妙地將“不安”的范圍擴大，承認了暗流的存在，將責任分攤，同時也暗示了這并非他赫連勃一人之過，更非短期內(nèi)能解決。</p>

“老臣提議調(diào)離巴圖魯將軍，非為苛責，實為權(quán)宜！”赫連勃聲音陡然拔高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，“值此非常之時，宮禁防務(wù)，需一威望更著、資歷更深、更能震懾內(nèi)外之宿將坐鎮(zhèn)！此乃穩(wěn)定人心、震懾宵小之必須！至于暗流……老臣自當督促宗人府、內(nèi)務(wù)府、刑部、京畿衛(wèi)，乃至隱衛(wèi)，全力徹查！定要將其幕后黑手，連根拔起！”</p>

他再次強調(diào)了換將的“必要性”和“緊迫性”，將巴圖魯?shù)摹笆殹迸c穩(wěn)定大局牢牢綁定，同時承諾全力追查暗流，滴水不漏，讓人難以再直接反駁。</p>

毛草靈隔著珠簾，看著赫連勃那張沉凝如鐵的臉。老狐貍！一番話，既維護了他提議的正當性，又展現(xiàn)了他顧全大局的姿態(tài)，還堵住了她進一步質(zhì)疑的缺口。步步為營，無懈可擊。</p>

她知道自己暫時無法阻止他換將了。強行阻止，只會暴露自己的虛弱和猜忌，得不償失。眼下，最重要的是保住巴圖魯?shù)男悦突镜匚?，不能讓赫連勃徹底將其打入塵埃。</p>

“赫連大人老成謀國，思慮周詳?！泵蒽`的聲音恢復(fù)了平靜，甚至帶上了一絲疲憊的妥協(xié)，“巴圖魯將軍護駕不力，確有過失。然念其多年忠勇，屢立戰(zhàn)功，且奉先殿上反應(yīng)尚算及時，未釀成更大慘禍……”</p>

她話鋒一轉(zhuǎn)：“著，免去巴圖魯禁軍統(tǒng)領(lǐng)之職，即日調(diào)任五軍都督府左軍都督僉事，戴罪聽參！禁軍統(tǒng)領(lǐng)一職……”她頓了頓，目光掃過殿下，“暫由副統(tǒng)領(lǐng)蕭定山署理！待新任統(tǒng)領(lǐng)人選，由內(nèi)閣與兵部議定，本宮與諸位顧命大臣共同裁奪后，再行定奪！”</p>

“暫由副統(tǒng)領(lǐng)署理”！“共同裁奪”！這兩個詞，如同兩道無形的枷鎖！沒有立刻任命赫連勃可能屬意的人選，而是留出了緩沖和制衡的空間！同時，將巴圖魯調(diào)任五軍都督府僉事，雖是降職，卻并未剝奪其軍職和影響力，保留了火種！</p>

赫連勃的眼底深處，一絲極淡的陰霾掠過。他顯然不滿意這個“暫代”和“共同裁奪”。但他知道，這已是毛草靈在巨大壓力下能爭取到的最好結(jié)果。再逼下去，反而不美。</p>

他緩緩躬身，聲音聽不出情緒：“娘娘圣明。臣，遵旨?！?lt;/p>

一場驚心動魄的朝堂交鋒，在無形的硝煙中，暫時畫上了休止符。巴圖魯臉色灰敗，重重叩首：“末將……謝陛下、娘娘隆恩！謝赫連大人……教誨！”那“教誨”二字，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。</p>

赫連勃退回班列。毛草靈隔著晃動的珠簾，看著他如山般沉默的背影，掌心一片冰涼。她保住了巴圖魯，但也讓赫連勃成功拔掉了宮禁防務(wù)的一顆關(guān)鍵釘子。這完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