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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常得就像是某個夏日的午后，在那座咖啡館里，他一邊用毛巾擦拭著杯子一邊從老花鏡抬眼，就這樣淺淺地看了她一眼，對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。</p>

忽然間，織田瀧影伸手，摸了摸綾瀨折紙的頭頂。</p>

在她很小的時候，織田瀧影來到綾瀨家時，也是這樣摸一摸她的腦袋的。</p>

那一天，院子里的櫻花開得很美，一兩片花瓣落在和服女孩的頭頂。她抬起頭來，目光迷惘地打量著身穿管家服、帶著老花鏡的男人。</p>

“大小姐，請記得照顧好自己?！笨椞餅{影低聲說。</p>

感受著頭頂傳來的溫暖，綾瀨折紙微微睜大空洞的眼睛，愣了很久很久。紙蝶在拍賣場的天空中震蕩，像是一場逆流的、素白的暴雨。簌簌的響聲越來越大，像是要把整個世界淹沒。</p>

拍賣臺上的團(tuán)員們站起身來。</p>

開膛手握緊暗紅色的短刀；安倫斯喚出了一臺老虎機(jī)；漆原理面無表情，把紙牌掂在指尖；黑客雙手插入口袋，眼中閃過數(shù)據(jù)亂流；血裔的指尖流淌出一片懸空的鮮血；安德魯一反平常的嬉皮笑臉，面色嚴(yán)肅地打開槍膛，為狙擊槍填充上了一枚特殊的紅色子彈。</p>

夏平晝沉默不語，用眼角余光望著這一幕，心想旅團(tuán)的這些瘋子似乎是真的打算背水一戰(zhàn)……但如果他的二號機(jī)體被周九鴉遷怒，死在這里，那對于他的計(jì)劃來說絕對是一個致命打擊。</p>

“一群視人命如草芥的強(qiáng)盜……卻看重同伴，真矛盾，矛盾得可笑?！?lt;/p>

周九鴉滿不在乎地說著，從中山裝的口袋中掏出手機(jī)。</p>

就在這時，織田瀧影忽然放下了右手，扭頭看向夏平晝，神色平靜地向他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，眼角泛起皺紋：</p>

“夏平晝先生，大小姐就拜托你了?！?lt;/p>

森白的蝴蝶在半空中匯成了一片龍卷風(fēng)，紙屑紛紛揚(yáng)揚(yáng)，就在綾瀨折紙正要失控的那一刻，夏平晝喚出天驅(qū)，拈住其中一名棋影。</p>

棋種破碎的清響之中，皇后石像應(yīng)聲而至，用手刀砍向綾瀨折紙的脖頸。</p>

毫無防備的綾瀨折紙身體前傾，旋即緩緩闔上眼皮，兩眼一黑昏倒了過去。拍賣臺上的人影們不為所動。</p>

夏平晝往前一步，把昏倒的綾瀨折紙抱入懷中。少女的體溫素涼。頭頂?shù)募埡袷且粓鲅┞淞讼聛怼?lt;/p>

“謝謝。”織田瀧影對夏平晝點(diǎn)頭，然后扭過頭來，沖著漆原理微微頷首，“團(tuán)長……感謝您這些年的照顧?！?lt;/p>

漆原理低垂眼眸，把玩著紙牌的手指微微一頓。他看了一眼織田瀧影，隨即沉默著移開目光，收起拈在指尖上的紙牌。</p>

周九鴉低頭把玩著手機(jī)，頭也不抬地說：“還算明智?！?lt;/p>

織田瀧影回頭，挪步向前走去。他的腳步聲在死寂的拍賣場里回蕩，沒人看他的背影，倒不如說沒人愿意看。</p>

下一瞬間，又是一條青銅巨柱從天而降，深深地嵌入鏡世界的地面。</p>

一片血霧在黑暗中綻開，織田瀧影的身體在一瞬被碾碎，連殘?jiān)疾皇！?lt;/p>

夏平晝靜靜地看著這一幕，總覺得一切都是那樣自然，快得讓人反應(yīng)不過來其中的殘忍之處，就好像人走在路上，不小心踩死了一頭螞蟻……這就是天災(zāi)級的實(shí)力，有可能當(dāng)年顧文裕的母親也就是這樣死在虹翼的手里的。</p>

“古董我拿到手了。人也殺了。你們可以走了。”</p>

說完，周九鴉收回鎮(zhèn)壓著天晝之狼的九龍巨鼎，巨狼緩緩地變?yōu)槿祟惖男误w，一動不動地癱倒在地。</p>

有一頭烏鴉從漆原理的指尖飛了過去，停在白貪狼的身上。鴉羽一閃而過，漆原理把他帶回了拍賣臺的上方。</p>

沉默半晌，漆原理忽然開口說：“你剛才說……隨時歡迎來找你復(fù)仇，是么？”</p>

“對，不怕死就來?！敝芫砒f說著，關(guān)上手機(jī)，抬頭看向他，“異能者和驅(qū)魔人的雙重身份是么，你的確很有潛力，畢竟兩個體系的提升空間就擺在那里，如果想逃，你應(yīng)該也是這里少數(shù)幾個有機(jī)會逃走的人。希望我不會看走眼……但愿你日后有資格成為我的對手?！?lt;/p>

“你在湖獵里排第幾？”漆原理忽然問，語氣依然那么平靜。</p>

“第三?！?lt;/p>

“原來如此……”</p>

“所以，明白自己有多井底之蛙了么？”說著，周九鴉不以為然地看了漆原理兩眼，“我是一個守信用的人，趁著我還沒反悔，又或者你的人還沒失去理智，從我眼里消失?！?lt;/p>

話音落下，漆黑的鴉群嘩啦嘩啦地漫過拍賣臺，等到數(shù)秒過后，拍賣臺上已然空蕩蕩一片，只剩零散的鴉羽從半空之中落下，落在了地上的兩片血泊之上。</p>

死寂又一次籠罩在拍賣場內(nèi)，只不過天幕正不斷傳來咔咔的巨響，鏡世界就快要崩塌了。</p>

周九鴉把九龍鼎和青銅柱收回通古羅盤之中，伸了個懶腰，隨后扭頭看向李清平，又看了一眼昏厥在地的二王子。</p>

“紅龍是吧？我聽過你的名號。”說著，他環(huán)顧一圈，“其他人都死光了？”</p>

李清平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面無表情地譏諷道：“你們湖獵的人都這么能睡么？人都死光了你才醒。我被好幾個人圍毆。”</p>

“沒辦法，這也不是我想要的，一到雨天我的睡眠質(zhì)量就不怎么好，必須補(bǔ)補(bǔ)覺?！闭f到這兒，周九鴉漫不經(jīng)心地?fù)狭藫隙洌鋈幌氲搅耸裁此频?，于是遲疑一下，開口問：</p>

“對了……你認(rèn)不認(rèn)識一個叫‘柯祁芮’的人，她好像是這次拍賣會的保鏢，嗯……她死了沒？”</p>

“不認(rèn)識?！崩钋迤矫鏌o表情，“我先走人了，再見。”</p>

說完他背起暈倒的二王子，朝著鏡中世界的出口走去。那面巨大的人身鏡子已經(jīng)恢復(fù)如初，現(xiàn)在通過鏡子還可以回到現(xiàn)實(shí)世界，但是再不走就來不及了。</p>

周九鴉滿不在乎地整理了一下中山裝的衣襟，就在這時他收到了一條短信。</p>

他拿起手機(jī)一看。</p>

柯祁芮：醒了沒？</p>

周九鴉：醒了。</p>

柯祁芮：那我是不是可以開始罵你了？</p>

周九鴉：我又不能控制天氣。</p>

柯祁芮：你早點(diǎn)醒都不會死那么多人。</p>

周九鴉：我只是客人，又不是保鏢。妹妹，別在我這里撒嬌。</p>

周九鴉：而且日本黑道又不是什么好東西，死了就死了……要是這群人在國內(nèi)鬧事，我的態(tài)度肯定不一樣。</p>

柯祁芮：別馬后炮了，出不出來吃飯？</p>

周九鴉：不了，家族那邊有事。我訂了機(jī)票，拍賣會一結(jié)束就得出發(fā)。</p>

周九鴉遲疑一下，單手插在中山裝的口袋里，另一只手繼續(xù)打字。</p>

周九鴉：對了，改天要不要介紹你和林醒獅和諸葛晦認(rèn)識認(rèn)識？鐘無咎太悶騷了，他就算了。</p>

柯祁芮：好好好，成了湖獵的大人物，現(xiàn)在張口閉口都是湖獵的人了？</p>

周九鴉：我還挺擔(dān)心你死了的，還好你沒有。</p>

柯祁芮：你以為我是誰。</p>

周九鴉：我看了一眼機(jī)場的通報(bào)，好像因?yàn)楸┯旰桨嘌诱`了，要不你用火車惡魔載我一程？</p>

柯祁芮：行，正好我們也要回中國。</p>

周九鴉：那等會見。</p>

周九鴉關(guān)上手機(jī)，想了想，隨手把中山裝上衣口袋里的一張撲克牌掏了出來。</p>

他記得這張撲克牌好像是入場的時候，保鏢隊(duì)的檢查人員發(fā)的。當(dāng)時他還以為是紀(jì)念品，所以就隨手放在口袋里。當(dāng)然，現(xiàn)在看來這玩意并不是什么紀(jì)念品，而是熄火的炸彈。</p>

周九鴉翻轉(zhuǎn)撲克牌，漫不經(jīng)心地看了一眼牌面上的烏鴉。</p>

只見此時，烏鴉的上邊緩緩浮現(xiàn)出了一行血紅色的文字：</p>

——“替我轉(zhuǎn)告湖獵的其他三個人：下次見面，你們四個全都會死?！?lt;/p>

“還是第一次見到敢挑釁我們的人，沒有殺掉那小子我會后悔么……算了，無所謂?！?lt;/p>

周九鴉搖搖頭，隨手把撲克牌扔在地上，在空蕩蕩的拍賣場之中挪步往前走去。</p>

與此同時，東京的某一座廢棄樓棟中。</p>

暴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，終于有了消停的趨勢。廢棄樓層之中，一個人影正悠悠地倒吊在半空中，另一個人影如鐵一般立在原地，窗外是淅瀝瀝的雨幕。</p>

兩個人影四目相視，終于有一方打破了長久的沉默。</p>

“我已經(jīng)把藍(lán)弧轉(zhuǎn)交給驅(qū)魔人協(xié)會的人了，他們會負(fù)責(zé)他的治療?！焙谟颊f道，“鬼鐘先生……經(jīng)過這一場拍賣會，你現(xiàn)在是不是該再一次考量和我合作的價值？”</p>

“你……到底是什么人？”鬼鐘緩緩地問。</p>

“我是什么人很重要么？”黑蛹幽幽地說，“重要的是我能為你帶來什么，只要和我合作，我能保證你和藍(lán)弧一起活下來，并且……幫助你們站到這個世界的頂點(diǎn)，向這個該死的世界復(fù)仇?！?lt;/p>

停頓了一會兒，他倒吊在半空中，一邊看著書一邊向鬼鐘伸出了手：</p>

“這是最后一次機(jī)會，你可以選擇握住我的手，又或者……成為我的敵人?！?lt;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