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片刻后，姬明歡用拘束帶把洗漱用品放回浴室里，然后拍了拍屁股，從床上起身，走出房間，敲了敲隔壁的房門。</p>

顧綺野很快打開門，一夜未睡的面容有些憔悴，但臉上還是掛著笑意。</p>

“怎么了？”他問。</p>

“你不是說，要找個時間去外邊逛逛？”</p>

顧綺野想了想：“呃……今天要不，先算了？我沒什么心……”他遲疑了一下，低聲說：“我今天有點累。”</p>

“那算了?！?lt;/p>

姬明歡轉(zhuǎn)身就走。</p>

“等等。”顧綺野忽然叫住他，改口說：“那我們坐車去看看附近的明……”</p>

姬明歡扭頭看向他，打斷了他：“都說算了……你看看自己的樣子吧?！?lt;/p>

顧綺野一愣。</p>

沉默片刻，姬明歡繼續(xù)說：“老哥，好好休息……你看起來很累。”</p>

說完，他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頭，隨手把門關(guān)上了。</p>

走廊上，徒留顧綺野一個人還靠在門邊發(fā)呆。</p>

不知道為什么，他感覺自己似乎已經(jīng)很久、很久，沒聽過家人關(guān)心自己了。</p>

上一次，還是從媽媽口中聽到類似的話。</p>

“好好休息嗎……”顧綺野喃喃自語著，一時間思緒紛雜。</p>

在作為異行者在外打拼的這些年里，尤其是第一年，他每天放學(xué)，拎著超市買來的食材回家時，總會在客廳或者玄關(guān)，看見一個爛醉如泥的父親倒在地上。</p>

當(dāng)時他才14歲，每天都頂著對酒精味的厭惡，面無表情地把父親拉扯到了床上，為的是不讓弟弟和妹妹回家后看見這一幕。</p>

然后關(guān)上門，靠著門背喘一口氣，扔下書包，開始打掃客廳里的臟酒瓶，用消毒水把一股酒味清除掉。</p>

最后才開始準備弟弟和妹妹們的晚餐。</p>

到了晚上就換上戰(zhàn)服、戴上頭盔，前往協(xié)會執(zhí)行任務(wù)。開完會議，每天都得大半夜才回家。脫下衣服，在浴室里用協(xié)會的特效藥物處理身上的傷口。</p>

然后再窩在房間里，開著一盞床頭燈，靠在床頭板上一筆一劃地把作業(yè)完成。</p>

很長一段時間，他都是到了半夜三四點才睡覺，才睡兩個小時就醒來。</p>

每次顧文裕和蘇子麥在學(xué)校惹出事來，都是顧綺野代替父母，到校挨訓(xùn)。</p>

他總會低垂眼簾，安靜地坐在椅子上，耐心、謙和地聽老師說的每一句話，聽教導(dǎo)主任厲聲訓(xùn)斥自己，說：</p>

“你這個當(dāng)哥哥的沒當(dāng)好榜樣，教好弟弟和妹妹，他們才會在學(xué)校惹事，和別人打架?！?lt;/p>

等教導(dǎo)主任和老師們把嘴都說破皮了，顧綺野才會慢慢抬起頭來，一臉平靜地跟老師介紹他們家里的情況。</p>

說他們沒有其他孩子那么好的家庭，沒有陪伴在身邊的爸爸和媽媽，所以，希望老師可以對他的弟弟妹妹寬容一些。</p>

請多給他們一些機會，他們都是很好的孩子，只是需要一些時間。</p>

顧綺野還會解釋說，自己盡管在照顧弟弟和妹妹，但沒有把學(xué)業(yè)落下，每天都會抽出時間給他們補習(xí)功課，自己沒有帶壞他們。</p>

他已經(jīng)很努力了。</p>

老師和主任每一次聽完他家里的情況，都會愣了很久，然后愧疚地拍拍他的肩膀，再也說不出什么話來。</p>

很多年下來，顧綺野只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當(dāng)然的。</p>

因為他從沒聽見過……這個家里有誰會關(guān)心一下自己。</p>

哪怕一句。</p>

在這幾年里，稍微有些厭煩，或者撐不住的時候，顧綺野總會對著鏡子擠一擠笑容，對自己說：都是因為媽媽死了，弟弟和妹妹性格才會變得內(nèi)向，他們沒有錯；</p>

父親更不用提，從一開始，顧綺野就沒打算能從對方口中聽見一句“謝謝”。</p>

但他卻沒意識到，自己好像也是會累的，他也是一個人而已……</p>

為什么就只有他得照顧別人的心情？</p>

為什么家里總是沒人愿意對他說一句“你已經(jīng)很累了，好好休息吧”？</p>

哪怕只是一句也好啊。</p>

因為沒人對他那樣說，他就覺得自己好像還可以堅持住，繼續(xù)麻木地、疲憊地做下去。</p>

但在這時，弟弟忽然對他說了這句話：“好好休息，你看起來很累?！?lt;/p>

死一般的沉默籠罩在昏黃的走廊上。</p>

“對……是該休息了?！?lt;/p>

顧綺野低垂眼目望著地板，輕聲自語著，抬手撓了撓額頭。</p>

他關(guān)上門，緩緩回頭步入酒店房間，倒在了酒店的大床上。懷著一個還算過得去的心情，緩緩地闔上疲憊的眼皮。</p>

顧綺野睡著了。</p>

同一時間，隔壁房間里。</p>

剛讓拘束帶為自己洗漱完，姬明歡又開始困了，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時操控多具機體負擔(dān)太大。反正這一天閑來無事，索性躺在床上閉上眼睛，美美地睡一個回籠覺。</p>

可不久之后，一道冷冽的通報聲將他從沉沉的睡夢之中喚醒。</p>

“限制級異能者，編號1002——‘姬明歡’，導(dǎo)師來訪，盡快做好接受審問的準備。”</p>

姬明歡睜開眼時，入目是一成不變的銀白色天花板。冷色燈光平鋪而下，罩在他慘白的臉龐上，瞳孔在燈光的刺激下微微收縮。</p>

“好久不見?！睂?dǎo)師走了進來，微笑著說。</p>

“好久是多久，我都不知道過了幾天?！奔鳉g嘆口氣，“感覺你們再把我這樣關(guān)下去，我人都要變傻了?！?lt;/p>

“所以，我給你找來了一個新朋友?！睂?dǎo)師在桌前坐下。</p>

姬明歡下了床，拉了一把椅子坐下：“上次說的那個‘神話級奇聞’的家伙么？”</p>

“沒錯?！睂?dǎo)師點點頭。</p>

姬明歡托著腮部，狐疑地問：“這里一共關(guān)著幾個‘神話級奇聞’的持有者啊，你們不會告訴我，其實不止一個吧？”</p>

“的確是這樣，”導(dǎo)師雙手合攏，緩緩說道，“目前世界上已知的兩名神話級奇聞的持有者，全部集中在這里……我們不能把他們放出去，否則這將會成為人類的一場浩劫。”</p>

他頓了頓：“人，無法駕馭神的力量的?！?lt;/p>

姬明歡白了他一眼：“你別特么的吹牛了，不如先告訴我，這兩個人的奇聞碎片都是什么？”</p>

導(dǎo)師緩緩地說道：“即將和你見面的這個孩子，叫作‘孫長空’。這個名字還是我為他取的，靈感來源于中國神話的孫悟空?！?lt;/p>

“你不會想說……”姬明歡瞇起眼睛。</p>

導(dǎo)師點點頭：“沒錯，他身上的神話級奇聞碎片，就是‘齊天大圣孫悟空’?！?lt;/p>

姬明歡一愣：“那另一個孩子的奇聞碎片又是什么？不會是紅孩兒吧，還是說牛魔王？都可以和美猴王湊一對了?！?lt;/p>

“另外一個孩子的狀況，我們決定目前先對你保密?！?lt;/p>

“為什么？”</p>

“他的現(xiàn)狀不太穩(wěn)定，或許得再等一些時日，才能讓你們見面?！?lt;/p>

“那好吧?！奔鳉g聳聳肩，“反正我也不在乎，最好這輩子別讓我見到他?！?lt;/p>

他想了想，調(diào)侃道：“說起來你們的安排還挺有意思的，第一次先讓我見一只小狼，第二次又讓我見一只小猴子，這里以后不會變成一個動物園吧？”</p>

“那你又是什么動物呢？”導(dǎo)師扶正眼鏡，微微一笑，“小狐貍？”</p>

“哪有？”姬明歡不以為然地說，“就算我本來是狐貍，也快被你們馴化成樹懶了——成天就在這里睡覺，啥事也干不了，大腦組織都要退化成原始人了?！?lt;/p>

導(dǎo)師笑了笑，然后說：“說到這個，正好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?！?lt;/p>

“什么消息？”</p>

導(dǎo)師微微斂容，認真地看向姬明歡的眼睛，一字一頓地說道：</p>

“經(jīng)過我們的判斷，我們認為，可以讓你們試試離開基地，執(zhí)行一些難度低下的小任務(wù)，幫助你們控制自身的能力?！?lt;/p>

姬明歡一怔。</p>

沉默半晌，他開口問：“……真的假的？”</p>

“嗯?！睂?dǎo)師點了點頭，“這是真的?！?lt;/p>
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我可以離開這里？”姬明歡聲音沙啞，又一次確認道。</p>

導(dǎo)師又一次點頭。</p>

姬明歡怔在椅子上，瞳孔中倒映出導(dǎo)師那張令人捉摸不透的虛偽面容。</p>

此時此刻，一個危險的念頭突然出現(xiàn)在了他的腦中：</p>

“等會兒，難不成……救世會的人是要帶我們?nèi)⒓訓(xùn)|京的地下拍賣會吧？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