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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墜。

永無止境的下墜。

冰冷、潮濕、帶著濃郁水腥氣和淡淡藥味的氣流呼嘯著灌入口鼻，撕扯著意識。王三兒死死閉著眼，背上是沈萱微弱的氣息，雙臂拖著嚴(yán)烈和沈追兩個沉重的負(fù)擔(dān)，身體在強勁的氣流中翻滾、旋轉(zhuǎn)，五臟六腑都像是要甩出喉嚨。失重的恐懼攥緊心臟，下方只有吞噬一切的黑暗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也許只是一瞬，也許是一個世紀(jì)——

“噗通！嘩啦——！”

巨大的沖擊力伴隨著冰冷的液體瞬間淹沒了所有感官！不是堅硬的撞擊，而是砸入了流動的水體！巨大的水花在黑暗中炸開。

王三兒被砸得七葷八素，冰冷的河水猛地灌入口鼻，嗆得他劇烈咳嗽，咸腥的水味直沖腦門。他下意識地手腳亂蹬，掙扎著浮出水面，貪婪地呼吸著帶著濃重水汽的空氣。四周一片漆黑，伸手不見五指，只有嘩啦啦的水流聲在耳邊轟鳴，沖擊力巨大，身體不由自主地被湍急的水流裹挾著向前沖去。

“頭兒！沈小哥！萱丫頭！” 王三兒驚恐地嘶喊，聲音在黑暗的水道里顯得格外微弱。他一邊奮力劃水，一邊摸索著身邊。

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！

是沈追！冰冷的河水似乎刺激了他，他發(fā)出一聲痛苦的呻吟，胸膛處那沉寂的烙印在漆黑的水中，極其微弱地亮了一下，隨即又黯淡下去。那層稀薄的空間隔絕似乎在水流的沖擊下變得更加不穩(wěn)定，時隱時現(xiàn)，勉強推開一些水流，讓沈追的頭不至于完全沒入水中。

王三兒心中一喜，連忙抓住沈追的胳膊，將他往自己身邊拖。就在這時，他另一只手摸到了旁邊漂浮著的一個沉重物體——嚴(yán)烈！

嚴(yán)烈毫無聲息，身體冰涼，口鼻處不再溢血，卻也沒有呼吸的跡象！王三兒的心瞬間沉到了冰點！他手忙腳亂地摸索著嚴(yán)烈的口鼻，又去按他的胸口，冰冷僵硬！

“頭兒！醒醒！你不能死??！” 王三兒帶著哭腔嘶喊，冰冷的河水混合著淚水流下。他拼命將嚴(yán)烈沉重的身體翻轉(zhuǎn)，試圖按壓他的胸口做急救，但在湍急的水流中根本無從發(fā)力。

“萱丫頭！” 王三兒猛地想起背上的沈萱，慌忙伸手去摸。還好，綁縛的布條還在，沈萱小小的身體緊貼著他，雖然同樣冰冷，但似乎還有微弱的呼吸！

“呼…呼…” 王三兒劇烈喘息，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心臟。頭兒生死不明，沈小哥昏迷不醒，萱丫頭危在旦夕，自己也是渾身劇痛，體力耗盡。這冰冷湍急的暗河，就是他們的葬身之地嗎？

就在王三兒幾乎要被絕望吞噬時，前方無盡的黑暗中，突然出現(xiàn)了一絲微弱的光亮！

不是火把或燈火的光芒，而是一種幽冷的、如同螢火蟲般的點點藍綠色微光，星星點點地附著在河道兩側(cè)濕滑的巖壁上！這點點微光雖然微弱，卻如同溺水者看到的最后一根稻草，瞬間點燃了王三兒求生的意志！

有光！就有希望！就有地方可以上岸！

“撐?。《冀o我撐??！” 王三兒對著昏迷的同伴嘶吼，更像是給自己打氣。他爆發(fā)出最后的力量，一只手死死抓住沈追的胳膊，另一只手奮力拖拽著嚴(yán)烈沉重的身體，雙腿拼命蹬水，借著水流的沖力，向著那片幽光閃爍的區(qū)域奮力游去。

水流依舊湍急，拖著三個人前進異常艱難。冰冷的河水不斷帶走體溫，王三兒的四肢開始麻木僵硬，每一次劃水都如同撕裂肌肉。但他不敢停，不敢放棄。那些附著在巖壁上的藍綠色微光越來越近，也越來越清晰，似乎是一種奇特的苔蘚或菌類發(fā)出的生物熒光。

終于，在幽光的映照下，王三兒看到前方河道右側(cè)出現(xiàn)了一片相對平緩的、由巨大圓石堆積形成的淺灘！

“到了！快到了！” 王三兒精神一振，咬緊牙關(guān)，拼盡最后一絲力氣，拖拽著嚴(yán)烈和沈追，手腳并用地向那片淺灘撲去！

“嘩啦！” 身體撞上堅硬的圓石，劇痛傳來，王三兒卻覺得無比親切。他掙扎著先將背上的沈萱解下來，小心地放在一塊稍平整的石頭上。小丫頭渾身濕透，小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，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。王三兒的心又是一緊。

顧不上喘息，他轉(zhuǎn)身又撲進水里，連拖帶拽，終于將沈追和嚴(yán)烈也拖上了淺灘。做完這一切，王三兒徹底脫力，癱倒在冰冷的石頭上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，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肺部的刺痛和血腥味。他感覺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，冰冷的濕衣貼在身上，帶走最后一點熱量，凍得他牙齒咯咯打顫。

幽藍的熒光勉強照亮了這片不大的淺灘。這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一角，穹頂高懸在黑暗里，看不見頂。湍急的暗河從一側(cè)咆哮而過，水聲轟鳴?？諝獬睗癖?，彌漫著水腥氣和一種淡淡的、難以形容的陳舊氣息。

王三兒掙扎著爬起來，撲到嚴(yán)烈身邊。他顫抖著手指再次探向嚴(yán)烈的鼻息——依舊沒有！他又去摸嚴(yán)烈的脈搏——手腕冰冷僵硬，幾乎感覺不到任何跳動！

“頭兒…頭兒！” 王三兒的聲音帶著哭腔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他淹沒。他徒勞地按壓著嚴(yán)烈冰冷的胸口，做著心肺復(fù)蘇，一遍又一遍，直到雙臂酸軟無力。嚴(yán)烈毫無反應(yīng)，身體冰冷得像塊石頭。

難道…難道真的…

王三兒癱坐在冰冷的石頭上，看著身邊昏迷不醒、氣息微弱的沈追和沈萱，又看看毫無生氣的嚴(yán)烈，巨大的無助感和悲傷瞬間將他擊垮。一路的掙扎、搏命，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嗎？他抱著頭，蜷縮起來，壓抑的嗚咽在轟鳴的水聲中幾不可聞。

就在這時——

“嗡…”

一聲極其輕微的嗡鳴響起。

王三兒猛地抬頭，循聲望去。

嗡鳴的源頭，是沈追！

他依舊昏迷著，躺在冰冷的石頭上，濕透的衣衫貼在身上。但此刻，他胸膛那沉寂的烙印處，正發(fā)生著驚人的變化！

烙印不再是之前那種狂暴的暗紫色，也不是徹底熄滅的灰暗。在烙印的核心深處，一點極其璀璨、純粹的金色光芒，正如同被喚醒的星辰，頑強地搏動著！每一次搏動，都向外擴散出一圈肉眼可見的、淡金色的漣漪！

這些漣漪不再是之前那種無意識推開碎石的微弱力場，它們變得更加凝實，更加有序！它們?nèi)缤瑹o形的刻刀，在沈追身體周圍尺許范圍內(nèi)的空間里，無聲地切割、編織！

空氣在漣漪拂過時，出現(xiàn)了極其細(xì)微的、如同水波蕩漾般的扭曲！光線在通過這片區(qū)域時，發(fā)生了詭異的偏折！那些附著在附近巖壁上的藍綠色熒光苔蘚，其散發(fā)出的微光在靠近這片漣漪區(qū)域時，如同被無形的透鏡聚焦、散射，在沈追身體上方尺許的虛空中，形成了一片緩緩旋轉(zhuǎn)的、由無數(shù)細(xì)碎光點組成的、迷離而夢幻的星漩！

這片星漩緩緩旋轉(zhuǎn)，散發(fā)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寧靜與深邃的氣息。它隔絕了外界轟鳴的水聲，隔絕了刺骨的寒意，在沈追身體周圍創(chuàng)造了一個絕對安靜、溫度恒定的小小空間！甚至連他濕透的衣衫，在這星漩光芒的籠罩下，都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干燥！

王三兒目瞪口呆地看著這超乎想象的一幕，忘記了哭泣，忘記了寒冷。這是…什么力量？

更讓他驚駭?shù)氖?，隨著這片星漩的出現(xiàn)，一直昏迷不醒的沈追，眉頭微微蹙起，喉嚨里發(fā)出一聲極其輕微、仿佛夢囈般的呻吟。他像是陷入了某種極深的、卻又極其痛苦的夢境，身體在星漩的光芒下微微顫抖。